簡帖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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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道:“物事自賣在人頭,未得錢。

    支得時,即便付還官人。

    ”官人道:“尋常交關錢物東西,何嘗推許多日?讨得時,千萬送來!”官人說了自去。

     婆子入來,看着小娘子,籁地兩行淚下,道:“卻是怎好!”小娘子問道:“有甚麼事?”婆子道:“這官人原是蔡州通判,姓洪,如今不做官,卻賣些珠翠頭面。

    前日,一件物事教我把去賣,吃人交加了,到如今沒這錢還他,怪他焦躁不得。

    他前日央我一件事,我又不曾與他幹得。

    ”小娘子問道:“卻是甚麼事?”婆子道:“教我讨個細人,要生得好的。

    若得一個似小娘子模樣去嫁與他,那官人必喜歡。

    小娘子,你如今在這裡,老公又不要你,終不為了,不若姑姑說合你去嫁官人,不知你意如何?”小娘子沉吟半晌,不得已,隻得依姑姑口,去這官人家裡來。

     逡巡過了一年,當年是正月初一日,皇甫殿直自從休了渾家,在家中無好況,正是: 時間風火性,燒了歲寒心。

     自思量道:“每年正月初一日,夫妻兩人,雙雙地上本州大相國寺裡燒香。

    我今年卻獨自一個,不知我渾家那裡去?”簌地兩行淚下,悶悶不已,隻得勉強着一領紫羅衫,手裡把着銀香盒,來大相國寺裡燒香。

    到寺中燒香了恰待出寺門,隻見一個官人領着一個婦女。

    看那官人時,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領着的婦女,卻便是他渾家。

    當時丈夫看着渾家,渾家又觑着丈夫,兩個四目相視,隻是不敢言語。

     那官人同婦女兩個入大相國寺裡去。

    皇甫松在這山門頭正恁沉吟,見一個打香油錢的行者,正在那裡打香油錢,看見這兩個人去,口裡道:“你害得我苦!你這漢如今卻在這裡!”大踏步趕入寺來。

    皇甫殿直見行者趕這兩人,當時叫住行者道:“五戒,你莫待要趕這兩個人上去?”那行者道:“便是。

    說不得,我受這漢苦,到今日擡頭不起,隻是為他。

    ”皇甫殿直道:“你認得這個婦女?”行者道:“不識。

    ”殿直道:“便是我的渾家。

    ”行者問:“如何卻随着他?”皇甫殿直把送簡帖兒和休離的上件事,對行者說了一遍。

    行者道:“卻是怎地?” 行者卻問皇甫殿直:“官人認得這個人?”殿直道:“不認得。

    ”行者道:“這漢原是州東墦台寺裡一個和尚。

    苦行便是墦台寺裡行者。

    我這本師卻是墦台寺監院,手頭有百十錢,剃度這厮做小師。

    一年以前時,這厮偷了本師二百兩銀器,不見了,吃了些個情拷。

    如今趕出寺來,讨飯吃處,罪過!這大相國寺裡知寺厮認,留苦行在此間打化香油錢。

    今日撞見這厮,卻怎地休得?”方才說罷,隻見這和尚将着他渾家從寺廊下出來。

    行者牽衣帶步,卻待去捽這厮,皇甫殿直扯住行者,閃那身已在山門一壁,道:“且不得捽他。

    我和你尾這厮去,看那裡着落卻與他官司。

    ”兩個後地尾将來。

     話分兩頭。

    且說那婦人見了丈夫,眼淚汪汪,入去大相同寺裡燒香了出來。

    這漢一路上卻同這婦女道:“小娘子,你如何見了你丈夫便眼淚出?我不容易得你來!我當初從你門前過,見你在簾子下立地,見你生得好,有心在你處。

    今日得你做夫妻,也不通容易。

    ”兩個說來說去,恰到家中門前,入門去。

    那婦人問道:“當初這個簡帖兒,卻是兀誰把來?”這漢道:“好交你得知,便是我交賣馉饳兒的僧兒把來。

    你的丈夫中我計,真個便把你休了。

    ”婦人聽得說,捽住那漢,叫聲“屈!”不知高低。

    那漢見那婦人叫将起來,卻慌就把隻手去克着他脖項,指望壞他性命。

     外面皇甫殿直和行者尾着他兩人,來到門首,見他懑入去,聽得裡面大驚小怪,跄将入去看時,見克着他渾家,掙挫性命。

    皇甫殿直和這行者兩個即時把這漢來捉了,解到開封府錢大尹廳下: 出則壯士攜鞭,入則佳人捧臂。

    世世靴蹤不斷,子孫出入金門。

     他是: 兩浙錢王子,吳越國王孫。

     大尹升廳,把這件事解到廳下。

    皇甫殿直和這渾家把前面說過的話對錢大尹曆曆從頭說了一遍。

    錢大尹大怒,交左右索長枷把和尚枷了,當廳訊一百腿花,押下左司理院,交盡情根勘這件公事。

    勘正了,皇甫松責領渾家歸去,再成夫妻;行者當廳給賞。

    和尚大情小節一一都認了,不合設謀好騙,後來又不合謀害這婦人性命,準雜犯斷,合重杖處死。

    這婆子不合假裝姑姑,同謀不首,亦合編管鄰州。

    當日推出這和尚來,一個書會先生看見,就法場上做了一隻曲兒,喚做《南鄉子》: 怎見一僧人,犯濫鋪樓受典刑。

    案款已成招狀了,遭刑,棒殺髡四示萬民。

    沿路衆人聽,猶念高王現世音。

    護法喜種齊合掌,低聲,果謂金剛不壞身。

     話本說徹,且作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