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集卷十二 書九首
關燈
小
中
大
以為天下之人,不能皆賢,不能皆不肖。
故賢人君子之處于世,合必離,離必合。
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範公在相府,富公為樞密副使,執事與餘公、蔡公為谏官,尹公馳騁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
方是之時,天下之人,毛發絲粟之才,紛紛然而起,合而為一。
而洵也,自度其愚魯無用之身,不足以自奮于其間,退而養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複見于當世之賢人君子。
不幸道未成,而範公西,富公北,執事與餘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勢,奔走于小官。
洵時在京師,親見其事,忽忽仰天歎息,以為斯人之去,而道雖成,不複足以為榮也。
既複自思,念往者衆君子之進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間之。
今之世無複有善人也,則已矣。
如其不然也,吾何憂焉。
姑養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傷?退而處十年,雖未敢自謂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與曩者異。
而餘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執事與蔡公複相繼登于朝,富公複自外入為宰相,其勢将複合為一。
喜且自賀,以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發之也。
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愛悅之而不得見之者,蓋有六人。
今将往見之矣,而六人者已有範公、尹公二人亡焉,則又為之潸然出涕以悲。
嗚呼,二人者不可複見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猶有四人也,則又以自解。
思其止于四人也,則又汲汲欲一識其面,以發其心之所欲言。
而富公又為天子之宰相,遠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餘公、蔡公遠者又在萬裡外,獨執事在朝廷間,而其位差不甚貴,可以叫呼扳援而聞之以言。
而饑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執事之庭。
夫以慕望愛悅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見,而其人已死,如範公、尹公二人者,則四人之中,非其勢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執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竊自以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
何者?孟子之文,語約而意盡,不為?刻斬絕之言,而其鋒不可犯。
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轉,魚鼋蛟龍,萬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自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視。
執事之文,纡餘委備,往複百折,而條達疏暢,無所間斷。
氣盡語極,急言竭論,而容與閑易,無艱難勞苦之态。
此三者,皆斷然自為一家之文也。
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長,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讓,有執事之态。
陸贽之文,遺言措意,切近的當,有執事之實。
而執事之才,又自有過人者。
蓋執事之文,非孟子、韓子之文,而歐陽子之文也。
夫樂道人之善而不為谄者,以其人誠足以當之也。
彼不知者,則以為譽人以求其悅己也。
夫譽人以求其悅己,洵亦不為也,而其所以道執事光明盛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執事之知其知我也。
雖然,執事之名滿于天下,雖不見其文,而固已知有歐陽子矣。
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塗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
而欲徒手奉咫尺之書,自托于執事,将使執事何從而知之,何從而信之哉。
洵少年不學,生二十五年,始知讀書,從士君子遊。
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厲行,以古人自期。
而視與己同列者,皆不勝己,則遂以為可矣。
其後困益甚,然每取古人之文而讀之,始覺其出言用意,與己大别。
時複内顧,自思其才則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
由是盡燒曩時所為文數百篇,取《論語》、《孟子》、《韓子》及其他聖人、賢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終日以讀之者七八年矣。
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觀于其外,而駭然以驚。
及其久也,讀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當然者,然猶未敢自出其言也。
時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試出而書之,已而再三讀之,渾渾乎覺其來之易矣。
然猶未敢以為是也。
近所為《洪範論》、《史論》凡七篇,執事觀其如何?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