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集卷十 書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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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法令太密,使小吏執簡記其旁,一搖足,辄随而書之。

    雖有奇才辯士,亦安所效用。

    彼夷狄觀之,以為樽俎談燕之間,尚不能辦,軍旅之際,固宜其無人也。

    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謀而折其驕氣哉!臣愚以為奉使宜有常人,唯其可者,而不必均。

    彼其不能者,陛下責之以文學政事,不必強之于言語之間,以敗吾事。

    而亦稍寬其法,使得有所施。

    且今世之患,以奉使為艱危,故必均而後可。

    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辭免;後有緩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邪。

    此臣又非獨為出使而言也。

     其九曰:臣聞刑之有赦,其來遠矣。

    周制八議,有可赦之人而無可赦之時。

    自三代之衰,始聞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兇荒流離之後,盜賊垢污之餘,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猶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兇民,可以逆知而僥幸也。

    平時小民畏法,不敢<走咨>趄,當郊之歲,盜賊公行,罪人滿獄,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賞無用冗雜之兵,一經大禮,費以萬億。

    賦斂之不輕,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

    以陛下節用愛民,非不欲去此矣。

    顧以為所從來久遠,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為少恩,而兇豪無賴之兵,或因以為詞而生亂。

    此其所以重改也。

    蓋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憂必深,改之,則其禍必速。

    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為先郊之歲,可因事為詞,特發大号,如郊之赦與軍士之賜,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兇殘之民,知吾當赦,辄以犯法,以賊害吾良民,今而後赦不于郊之歲,以為常制。

    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歲而得郊之賞也,何暇慮其後。

    其後四五年而行之。

    七八年而行之,又從而盡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遠矣。

    且此出于五代之後兵荒之間,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側耳。

    後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無虞,何畏而不改?今不為之計,使奸人猾吏,養為盜賊,而後取租賦以啖驕兵,乘之以饑馑,鮮不及亂矣。

    當此之時,欲為之計,其猶有及乎! 其十曰:臣聞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議,為其疏賤而無嫌也。

    不知爵祿之可愛,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

    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無所愛惜顧念于其心者。

    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諸臣所不敢盡言者,臣請得以僭言之。

    陛下擢用俊賢,思緻太平,今幾年矣。

    事垂立而辄廢,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則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猶未也,雖得賢臣千萬,天下終不可為。

    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

    陛下遇士大夫有禮,凡在位者不敢用亵狎戲?以求親媚于陛下。

    而讒言邪謀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為陛下不疏遠宦官之過。

    陛下特以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陰賊險詐,為害最大。

    天下之小人,無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錦繡所以為賂者絡繹于道,以間關龃龉賢人之謀。

    陛下縱不聽用,而大臣常有所顧忌,以不得盡其心。

    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

    竊聞之道路,陛下将有意乎去而疏之也。

    若如所言,則天下之福。

    然臣方以為憂,而未敢賀也。

    古之小人,有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為天下之禍者,臣每痛傷之。

    蓋東漢之衰,宦官用事,陽球為司隸校尉,發憤誅王甫等數人,磔其屍道中,常侍曹節過而見之,遂奏誅陽球,而宦官之用事,過于王甫之未誅。

    其後窦武、何進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

    故漢之衰至于掃地而不可救。

    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盡去乃無後患。

    惟陛下思宗廟社稷之重,與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疏之,又疏之。

    刀鋸之餘必無忠良,縱有區區之小節,不過闱闼掃灑之勤,無益于事。

    惟能務絕其根,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則天下無事矣。

    惟陛下無使為臣之所料,而後世以臣為知言,不勝大願。

     曩臣所著二十二篇,略言當世之要。

    陛下雖以此召臣,然臣觀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詞緻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

    天下無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闊為世笑,然臣以為必将有時而不迂闊也。

    賈誼之策不用于孝文之時,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餘論,而施之于孝武之世。

    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時之易也。

    臣雖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

    不勝越次憂國之心,效其所見。

    且非陛下召臣,臣言無以至于朝廷。

    今老矣,恐後無由複言,故雲雲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寬之。

    臣洵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