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尼庵濺血起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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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郎中先生替您看病來了。

    ""孩子,不必了,娘的病……多半不會好了。

    我剛剛又夢見你爹…唉!孩子,要不是為了你,娘早就咽下了這口氣。

    ""娘!"春如兒凄喚了一聲,進入房裡。

     不久,房裡亮起了燈火,布簾再掀起,春如兒說道:"浪公子,請進,真對不起,房裡龌龊得很。

    "春如挪了張木凳到床邊。

     "浪公子,要把脈麼?""當然!"宮燕秋坐到床邊,春如兒把她娘的手拿出被子,宮燕秋三指搭了腕脈,細察脈象之下,不由大感訝異。

     虛弱但沒有病,臉上的氣色也不怎麼壞,完全不象久病不起的樣子,是自己的功夫不夠,診不出病來麼?心念之中,不由皺眉沉吟起來。

     他把錦袋解下平放桌上,取出幾個小瓶,有丸子,也有藥散,再拿出切好的紙,配了六個小包,道:"早晚各服一粒,白開水送下!""是,浪公子。

    "春如兒明眸泛了光,臉上盡是感激之色,略帶羞怯地道:"這藥費……""不用了!"宮燕秋邊收拾邊道:"在下行醫是随機緣,從來不收藥費,也不是專門行醫,很對不往,沒能為令堂效勞。

    ""浪公子,您這一說……我豈不愧死,彼此非親非故,萍水陌路,蒙公子仗義相救于前,仁心賜藥于後,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春姑娘,在下一向不喜歡套語。

    ""哦,是!"春如兒笑了笑,笑容象一朵初開的幽蘭,嬌而不豔,"浪公子,我娘患的是什麼……""這……"宮燕秋一笑,道:"在下醫理不精,診不出令堂到底得的什麼病。

    她平常飲食起居怎樣?""飲食倒也勉強維持正常,就是無力起身下床。

    ""唉!"老婦歎口氣,搖頭無力道:"孩子,娘早說過,娘得的是心病,藥石是無效的,不必枉費心了,遲早…總是要走這條路的。

    "說着,輕輕閉上眼睛,又道:"請這位先生外面坐吧!"春如兒歉然地道:"浪公子,對不起,請堂屋裡坐!"轉身上前打起簾子。

     宮燕秋到堂屋桌邊坐下。

     "浪公子,這……該怎麼辦?""嗯!"宮燕秋略作思索,"既然令堂得的是心病,心病必須心藥醫,一般藥石是無濟于事的,在下看……這麼着好了,配幾味提神扶虛的補藥對令堂的病體也許會有所幫助。

    "宮燕秋說着心頭升起了微薰之感,似有一股極微妙的東西流過全身,他為之呆了一呆,暗忖,可惜她不是武林兒女,雙方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浪公子!"春如兒又開了口,"您說您行醫是看機緣,既然來到寒舍,就算是有機緣,希望您不嫌棄,讓我用一杯水酒略表心意。

    ""這…"宮燕秋面有難色,他很想拒絕,然而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東西使他說不出拒絕的話,話到喉頭,就是擠不出來。

     "浪公子,鄉下人家,不太講究男女之别,請不必在意,我這就去預備幾樣小菜,您寬坐片刻。

    "好像是有絕對的把握能留客,不待宮燕秋的反應,便姗姗挪步走到後面去了。

     宮燕秋隻好坐着不動。

     現在,隻他一個人枯坐,心裡并不甯靜。

     他開始想事。

    首先想到的是複仇使女紫薇,那美得别具一格的野豔女子,十天前她在南陽做下滅門血案,殺盡王家男女二十七口。

     這是天地不容的罪,她不是複仇使女,簡直是女屠夫了!一個少女,真的會殘忍到這種地步?放任她如此下去,定會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有為之士,能坐視麼?其次,他又想到了谷家的二總管,那蓄着山羊胡的老者,他的功力己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像那等身手的江湖上并不太多,而他對事件的處理,卻大出人意料之外,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最後,他想到春如兒的娘,據脈象氣色顯示,她根本沒有病,她自己說是心病,一個鄉下老太婆,會有什麼心病?尤其是她鶴發紅顔,滿頭白發而臉孔卻仿佛五十上下半百的女人,是真有什麼心病把頭發催白了麼?想着想着春如兒卻已端菜出來,擺在堂屋的方桌上。

     她進出了三趟才算擺布整齊,六個小碟,葷素各半,不名貴,但看上去十分精緻,她斟上了兩杯酒。

     "浪公子,不必挪位了,就這樣随便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在宮燕秋的對面坐下,舉杯道:"浪公子,粗菜薄酒,請不要見笑,我敬您一杯!""好說,謝啦!"雙方碰杯,春如兒又斟上。

     "請随便用菜!""不客氣!"菜的确很精緻,色香味俱全,普通人家的大閨女,除了女紅之外,烹調也應該是必備的手藝之一。

     像春如兒這種秀氣橫溢的女子,有這種才藝自不在話下。

     "姑娘燒得好菜!"宮燕秋由衷地贊美。

     "哪裡,蒼促料理,您能下咽就不錯了。

    ""酒也不錯,府上怎會有現成的……"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妥,但已無法收回,他是直覺地認為她家隻母女二人,卻沒考慮到可能還會有别的男人。

     "哦!家母有時也喜歡喝兩杯,所以經常預備。

    ""府上隻賢母女二人麼?""是!寡母孤女!"說着,面上頓現黯然神色。

     "噢!對了……"宮燕秋趕緊改變話題,以維持原來和諧氣氛,"令堂會喝酒,最好不過,在下那幾包藥如果用溫酒調服,收效更快!""謝啦。

    "春如兒在原位上欠了欠身。

     就在此刻,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既然變成一家人了,還這麼多禮則甚!"随着話聲,堂屋門被震開,一個青衣少女出現門框邊。

     赫然就是複仇使女紫薇。

     兩人同感一怔。

     "啊!是……這位恩姐……"春如兒忙起身離開座位。

    "請進!請進!"紫薇是救她脫離假尼姑魔掌的恩人。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來路。

     紫薇充滿慧黠的野性目光環視一周之後,停在宮燕秋的臉上,人卻站着沒動。

     宮燕秋幾乎脫口叫出複仇使女的名号,但他警覺地忍住了。

     他怕吓着這對母女,同時也不願增添這對母女的困擾,雖然紫薇是春如兒的恩人,但這種殘忍的女人,誰也保不定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快請進來,容小妹我向您叩謝救命之恩!"春如兒上前兩步,屋子小,兩步便已到了。

     "用不着!"紫薇擺擺手,目光仍盯在宮燕秋的臉上冷凄凄地道:"浪子,跟我走!""跟你走?"宮燕秋站起身。

     "對。

    我就是找你來的!""你……找我?""一點不錯!""那太好了,我也正要找你!"說着,離開桌子,向春如兒道:"春姑娘,打擾了,在下告辭!""這…兩位……"春如兒瞪眼說不出話來。

     紫薇已退離門邊,宮燕秋舉步跨出門欄。

    雙雙離去,剩下春如兒在門裡發呆。

     岔路口樹下暗影裡,宮燕秋與紫薇面對面的站着。

     "浪子,你說你正要找我?""不錯!""好,你先說,你找我做什麼?""複仇使女,我問你,南陽王員外家慘遭血洗,一門二十七口全部遭劫,這血案是你做的?""什麼!"紫薇的兩眼在暗夜中放亮,像狼眼,十分可怕:"浪子,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得!""我說十天前南陽王家的滅門血案。

    ""怪事,我壓根兒沒到過南陽,你怎麼會想到我!""想到?哼!"宮燕秋的眸子也放了光,"不是我想到,是谷大公子手下一名管事透露的,直接指出了複仇使女的大名,這假不了吧!"紫薇默然無語。

     "你跟南陽王員外家有何血海深仇?"宮燕秋見紫薇不語,這等于是默認了,緊跟着追問了一句,聲調中已充滿了憤慨之情。

     "我否認!"紫薇斷然回答,"浪子,我一向不對人低頭或說過半句好話,但請你相信我,我鄭重地說一句,不是我幹的。

    ""聽說現場留了名。

    ""這是最簡單的嫁禍方法!""嫁禍?"宮燕秋深深想了想,冷冷地道:"據我所知,你出道不久,說名頭恐怕還沒到被人嫁禍的程度。

    ""那你的看法呢?""你急想成名,所以不惜冷血殺人,對不對!""不對!"紫薇斷然加以否認。

     "什麼理由?"宮燕秋毫不放松。

     "因為不是我做的,這理由便已足夠。

    "略略一停,紫薇緩和了口氣道:"浪子,想成名用這種足以引起武林公憤的手段,未免太不聰明了吧!"這句話似乎有道理,血腥滅門,天理難容,不但成不了名,還會變成武林公敵,再笨的人也不會做這種事。

     通常這種情況的發生,一是有深仇大恨,以牙還牙二是幫派門戶之間的大恩怨三是嗜殺者的瘋狂。

    而紫薇隻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女,又是初出道的,隻第一項有其可能"我能相信你的話麼?""信不信由你。

    ""如果将來事實證明是你所為……""我閉上眼睛,讓你戳十劍!"又是句狠話。

     "我會辦得到!"宮燕秋很認真地回答,轉變話題道:"現在該你說找我的原因了,說吧,有何見教?""你活不過今晚!"六個字,令人震耳驚心。

     宮燕秋先是一怔,繼而輕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道:"你說我活不過今晚,意思是你想殺我,對嗎!"紫薇道:"我要想殺你早已動手,何必要告訴你。

    "宮燕秋道:"那是怎麼說?"紫薇道:"你是落腳在南城外的魯班廟對不對?"宮燕秋暗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的?"紫薇不疾不徐地道:"早就知道了,别管是怎麼知道的,現在已經有人在那裡等你,那就是要殺你的人。

    "宮燕秋"哦"了一聲道:"他是誰?"紫薇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我隻是無意中聽來的消息,反正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就是了。

    "擡頭朝遠方瞄了一眼,又道:"我看你好像不當回事!"宮燕秋淡淡笑了笑,夜色很濃,别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他自己明白,反問道:"你為什麼要着急地找來,告訴我這消息?"紫薇"哼"了一聲道:"我不想看你被殺,因為你還蠻像個武士的,先警告你,讓你心理上有個準備。

    "話鋒一頓又道:"需要我助你一力麼?"宮燕秋不假思索地道:"不必,我一向不喜歡欠别人的人情,謝謝你的消息,我得走了。

    "說完,舉步便走。

     紫薇喃喃自語道:"驕傲,自認為很了不起,憑你那兩下還能保得住命,哼!"宮燕秋每一個字都聽到了,但他不在意,真正地不在意,他隻是想,有人要殺自己,為什麼?一個可怕的殺手,到底可怕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