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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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堂正坐在公社主任白明川的辦公窯裡,一邊喝茶水,一邊聽明川和治功說話。

      公社召集的大隊書記會議,上午已經結束了,其它村的書記吃過午飯就各回了各村。

    福堂不忙着走——他們村離公社近,他有自行車,又是下坡路,半個鐘頭不費什麼勁就回到了雙水村。

    明川和治功現在正說牛家溝那個“母老虎”的事,他不便插話,就在旁邊聽他們說。

      哈呀,從兩位主任的話裡聽來,事情還嚴重哩!牛家溝那個“母老虎”現在大出血,已經拉回來正在公社醫院搶救着哩!  現在,白主任和徐主任已經争吵起來了。

    田福堂感到有點緊張。

    如果兩位公社主任真的是吵架,他就會起來勸說雙方。

    可人家實際上是争論工作上的事哩,他怎能勸人家不要争論呢?  他從衣袋裡摸出來一根紙煙,也不點着,低頭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田福堂氣管有毛病,甚至都有點喘了,因此不敢太多地抽煙。

    他以前又是個“老煙囪”,現在實在耐不住了,就拿出煙卷來聞一聞過瘾。

    隻是到了萬般無奈的時候,才點着抽一支——換來的唯一享受就是沒命地咳嗽老半天。

    他身上倒常裝着紙煙,并且不下中等水平,隻是自己很少抽,大部分給别人抽了。

      田福堂看兩位主任說話越來越不對勁,就機靈地站起來,另外掏出兩根“大前門”煙,說:“白主任,徐主任,抽煙。

    ”  兩位主任隻好暫時停止了唇槍舌戰,接過田福堂遞上的紙煙。

    福堂趕緊又用自己的打火機給他們分别點着。

      白明川站在腳地上抽了兩口煙,又對坐在椅子上的徐治功說開了:“咱們不是說不搞階級鬥争,但不能光一個‘狠’字,還要‘穩、準’。

    牛家溝這婦女,不就是為一棵花椒樹被隊裡沒收了,罵了幾句大隊書記嗎?拉到工地上教育一下也行,但不能損躏身體嘛!那麼重的活,别說一個婦女,好後生都夠受!現在弄得大出血,萬一死了怎麼辦?夠不夠死罪?給家裡人怎交待?”  徐治功現在看來不想理白明川,但并不是服氣他的話。

    他坐在椅子上,頭拐在一旁,吊着個臉就是個抽煙。

      白明川實際上比徐治功還小兩歲,但看起來比徐治功年齡大。

    他身體肥肥壯壯,兩隻眼睛又大又有光氣,臉上圍着一圈黑胡楂子,頭發可倒顯頂了。

    他穿一身肮髒油膩的衣服,披一領光闆老羊皮襖,看起來象個炊事員或者山區的汽車司機。

      自明川是一九六六年的高中畢業生,六九年底返鄉勞動。

    七○年縣武裝部招一批武裝專幹,他被招收了,分在城關公社工作。

    當年冬天組織全公社民兵冬訓時,一個民兵将一顆拉了線的手榴彈沒有甩到前面去,反而手一揚滑落在了後面的人堆裡。

    武裝專幹白明川眼疾手快,把這顆冒煙的手榴彈撿起,扔了出去,避免了一場大災禍。

    為此,不僅省地軍區,連蘭州大軍區都發出通報表揚了他。

    第二年他被提升為城關公社副主任。

    前年又調到石圪節公社當了一把手。

    明川在中學時學習就很拔尖,并且還能寫點詩。

    他人雖然年輕,但腦瓜子可不年輕。

    當然,上面布置下來的所有任務,他和徐治功一樣,都要積極完成。

    但他的做法和徐治功不一樣。

    因為他自己也是農民的兒子,所以他往往對過分傷害農民的做法反感。

    隻要他能抗住的,都盡力往住抗。

    但治功又和他完全相反,常常愛用一些過頭加碼的做法。

    治功也許是為了把工作做好,可是有些做法太不象話了……“……再比如,高家灣高廷亮,隻是耕自留地時多占了隊裡的兩铧,糾正過來,在生産隊做個檢查就行了,也拉來勞教……”  “兩铧地實際上是個路線問題!毛主席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徐治功扭過頭反駁白明川。

      “毛主席是說過這話。

    但毛主席沒說讓咱們動不動就‘勞教’農民嘛!”  “這不是我的發明!這是縣上馮世寬主任的政策。

    你覺得馮主任不對,你到上面另讨個指示來,我徐治功照辦!”“唉……”白明川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過了一會,才有點痛苦地說:“治功,還是穩當一點好。

    你記得不?咱們在高家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