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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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福堂隻好不再問這事了。

    過了一會,他突然提醒女兒說:“你還沒到石圪節小學取教材哩!”  “我來公社前已經取過了,在我的挂包裡裝着……”“噢,這就對了。

    不敢把你的正事誤了。

    ”福堂對女兒關切的說。

      這時候,徐治功引着石圪節食堂那個胖爐頭上了公路。

    胖爐頭胸有成竹地對三個人說:“不怕!不是吹哩,别說讓我擋一輛,擋十輛也能擋定哩!這一路上的司機哪個沒沾過我的光!”  “這一路上的司機那個你沒沾過光!”徐治功揶揄說。

    潤葉和她爸都被逗笑了。

      胖爐頭的确不是吹,從米家鎮那邊過來的第一輛車就被他擋住了。

      這是一輛貨車。

    幾個人看着潤葉坐在了駕駛樓的空位上。

      送走潤葉後,胖爐頭說他忙,也過石圪節那面去了。

      田福堂推着自行車,問徐治功:“你今天去不去我們村了?”  徐治功對他說:“公社有些事,我今天不去雙水村了。

    你回去給高虎和玉亭捎個話,叫他們把王滿銀放了。

    ”  “就這事啊?那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話傳到!”田福堂告别了徐主任,就騎上他的纏黑回絨的“永久”牌自行車,起身回雙水村了。

      福堂一路騎着車子,腦子裡亂糟糟地想着許多事。

    他穿一身舊制服衣裳,高大的身闆有些單薄。

    一張瘦條臉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須,由于臉色顯出一種病容似的蒼白,那胡須看起來倒黑森森的。

    他實際上除過氣管有些毛病外,身體并沒有什麼大病。

    隻是因為多年來體力勞動少此,身闆才顯得單薄了一些。

      可他一天并不閑着!開會,思謀,籌劃,指揮,給大隊辦各種交涉,争各種利益,也是一個大忙人。

    在石圪節幾十個大隊領導中,他無疑是最有名望的。

    公社不管換多少茬領導,他都能和這些領導人保持一種熱火關系。

    這的确也是一種本事。

    雙水村的人,盡管都或多或少對他有意見,但大部分人又都認為,書記還是隻能由這家夥來當。

    田福堂對自個的利益當然一點也不放棄,但要是村子和村子之間争利益,他就會拼老命為雙水村争個你死我活。

    一般說來,其它隊的領導人鬥不過田福堂。

    就是石圪節公社的領導人,隻要田福堂出面給雙水村辦事,一般都要讓他滿意。

    因此,多少年來,不管世事怎變化,田福堂在雙水村的領導權沒變化。

    就是金家的大部分人,也承認他的權威……田福堂現在騎着自行車,在公路上不緊不慢地跑着。

    因為是下坡路,他也不要太多地費力,可以分出心盤算其它事。

      他現在明顯地意識到,這幾年他在村裡遇到了幾個潛在的對手。

      他首先想到了二隊隊長金俊武。

    這家夥實際上成了金家灣那面的領袖。

    副書記金俊山幾十年就是那個樣子,雖然從沒和他一心過,但這人沒魄力,年輕時都沒翻起來幾個大浪,現在一大把年紀,更沒力量和他争高論低了。

    但金俊武比他和俊山都年輕,又是黨支部委員,時不時曲裡拐彎和他過不去。

    當然,眼下他還不敢和他正面交火,但對他的主要幫手孫玉亭卻使了一個絆腳又一個絆腳——這實際上是想把他的一條胳膊往折打哩……提起孫玉亭,田福堂馬上又想到了玉亭的侄子孫少安。

      他沒想到沒本事的孫玉厚養了這麼一個厲害兒子。

    這後生雖然現在年輕,也不是黨員,但從發展眼光看,比金俊武更殘火!就是的!連金俊武這個強人都對這後生尊三分哩!  這少安和他潤葉一塊長大,小時候他倒沒看出孫玉厚這個吊鼻涕的小子長大會有多麼出息——想不到現在成了他在村裡最頭疼的人!他常想,這後生要是把書念成了,肯定是個當官的料子。

    他對少安最頭疼的是,他的許多套路瞞哄不了這後生。

    他有些精明的小把戲甚至可以哄了金俊武,但哄不了孫少安。

    而更厲害的是,這後生又不和你争争吵吵,他常是把事情做得讓你下不了台。

    使他受刺激的是,這幾年一隊選隊長,少安年年都是全票——這就要威信嘛!他自己也是一隊的人,衆人選少安,他也得選,而且還要表示雙手贊成!當然,說公道話,田家圪崂這面的人,也隻能讓少安來鎮台子。

    往年一隊爛包的從來不如二隊,自從少安當了隊長,糧食和紅利竟然年年超過了金家灣那面。

    不讓他當隊長讓誰當呢?他當然也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