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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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硬領黑衣服,胸前挂着金表鍊,每星期一都給她一枚銀币作為家庭開銷,把她在一星期中編織的花圈帶走。

    大多數日子他都關在書房裡,偶爾進城,總在六時以前趕回家中,跟女兒一起祈禱。

    菲蘭達從來不跟任何人交往,從沒聽說國家正在經曆流血的戰争,從沒停止傾聽每天的鋼琴聲。

    她已經失去了成為女王的希望,有一天忽然聽到有人在門壞上急促地敲了兩下:菲蘭達給一個穿著考究的軍官開了門;這人恭恭敬敬,臉頰上有一塊傷疤,胸前有一塊金質獎章。

    他和她父親在書房裡呆了一陣。

    過了兩小時,唐·菲蘭達就到她的房間裡來了。

    “準備吧,”他說。

    “你得去作遠途旅行啦。

    ”他們就這樣把她送到了馬孔多;在那兒,她一下子碰到了她的父母向她隐瞞了多年的嚴酷的現實。

    從那兒回家以後,她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哭了半天,不顧唐·菲蘭達的懇求和解釋,因為他想醫治空前的侮辱給她的心靈造成的創傷。

    菲蘭達已經決定至死不離自己的卧室,奧雷連諾第二卻來找她了。

    他大概運氣好,因為菲蘭達在羞惱之中,為了使他永不可能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是向他撒了謊的。

    奧雷連諾第二去尋找她的時候,僅僅掌握了兩個可靠的特征:她那山地人的特殊口音和編織花圈的職業。

    他毫不惜力地尋找她,一分鐘也不洩氣地尋找她,象霍·阿·布恩蓓亞翻過山嶺、建立馬孔多村那麼蠻勇,象奧雷連諾上校進行無益的戰争那麼盲目驕傲,象烏蘇娜争取本族的生存那麼頑強。

    他向人家打聽哪幾出售花圈,人家就領着他從一個店鋪到另一個店鋪,讓他能夠挑選最好的花圈。

    他向人家打聽哪兒有世間最美的女人,所有的母親都帶他去見自己的女兒。

    他在霧茫茫的峽谷裡遊蕩,在往事的禁區裡徘徊,在絕望的迷宮裡摸索。

    他經過黃橙橙的沙漠,那裡的回聲重複了他的思想,焦急的心情産生了幢幢幻象。

    經過幾個星期毫無結果的尋找,他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那裡所有的鐘都在敲着喪鐘。

    盡管他從沒見過這些鐘,根本沒有聽到過它們的聲音,但他立即認出了北風侵蝕的牆垣、腐朽發黑的木陽台、門上釘着的一塊紙闆,紙闆上寫着幾乎被雨水沖掉的、世上最凄涼的字兒:”出售花圈。

    ”從這一時刻起,直到菲蘭達在女修道院長照顧下永遠離開家庭的那個冰冷的早晨,相隔的時間很短,修女們好不容易給菲蘭達縫好了嫁妝,用六口箱子裝上了枝形燭台、銀質餐具、金便盆,此外還有長達兩個世紀的家庭災難中留下的許多廢物。

    唐·菲蘭達拒絕了陪送女兒的建議,他答應,償清了一切債務,稍摳一些就去馬孔多;于是,給女兒祝福之後,他馬上又關在書房裡了,後來,他從書房裡給她寄去一封封短信,信紙上有慘淡的小花飾和族徽——這些信函建立了父女之間的某種精神聯系。

    對菲蘭達來說,離家的日子成了她真正誕生的日子。

    對奧音連諾第二來說,這一天幾乎同時成了他幸福的開端和結束。

    菲蘭達帶來了一份印有金色小花朵的日曆,她的忏悔神父在日曆裡用紫色墨水标明了夫妻同床的禁忌日子。

    除了聖潔周(注:複活節前的一周年)、禮拜日、每月第一個星期五、彌撒日、齋戒日、祭祀日以及患病的日子,在蛛網一般的紫色××中,一年隻剩四十二夭有用的日子了,奧雷連諾第二相信時間能夠破壞這種蛛網,就不顧規矩延長婚期。

    香擯酒和白蘭地酒空瓶子是那麼多,烏蘇娜為了不讓它們堆滿屋子,不得不沒完沒了地往外扔,搞得厭煩極了,但她同時覺得奇怪,新婚夫婦總在不同的時刻和不同的房間睡覺,而鞭炮聲禾口樂曲聲卻沒停息,殺豬宰羊仍在繼續,于是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經驗,詢問菲蘭達是否也有“貞潔褲”,因為它遲早會在鎮上引起笑話,造成悲劇。

    然而菲蘭達表示,她隻等待婚禮過了兩周就跟大夫第一次同寝。

    的确,這個期限一過,她就打開了自己的卧室門,準備成為贖罪的犧牲品了,奧雷連諾第二也就看見了世間最美的女人,她那明亮的眼睛活象驚恐的扁角鹿,銅色的長發披散在枕頭上。

    奧雷連諾第二被這種景象弄得神魂颠倒,過了一會才發現,菲蘭達穿着一件長及腳踝的白色睡衣,袖子頗長,跟肚腹下部一般高的地方,有一個紗得十分精巧的又大又圓的窟窿。

    奧雷連諾第二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是我生乎見到的最讨厭的玩意兒了,”他的笑聲響徹了整座房子。

    “我娶了個修女啦。

    ” 過了一個月,始終未能讓妻子脫掉她的睡衣,他就去給佩特娜·柯特拍攝穿着女王服裝的照片。

    後來,他把菲蘭達弄回了家,她在和解的熱情下服從了他的欲望,可是未能給他滿足,他前往三十二座鐘樓的城市尋找她的時候,是夢想這種滿足的。

    奧雷連諾第二在她身上隻感到深切的失望。

    在他倆的頭生子出世之前不久,有一天夜裡,菲蘭達已經明白大夫瞞着她回到佩特娜·柯特懷裡去了。

     “正是這樣,”他承認,然後用無可奈何的屈從口吻解釋:“為了讓牲畜繼續繁殖,我必須那麼幹。

    ” 當然,她是過了一會兒才相信這種古怪解釋的;可是,奧雷連諾第二向她提出似乎無可辯駁的證據,終于達到自己的目的時,菲蘭達隻求他答應一點:别讓自己死在情人床上。

    他們三人就這樣繼續過活,互不幹擾。

    奧雷連諾第二對兩個女人都很殷勤、溫存,佩特娜·柯特慶幸自己的勝利,而菲蘭達則假裝不知道真情。

     不過,菲蘭達雖和大夫達成了協議,卻跟布恩蒂亞家中其餘的人始終找不到共同語言。

    每一次,如果夜間和丈夫同了床,早晨她總是穿上一件黑色毛衣,烏蘇娜要她把它脫掉,也投做到。

    這件毛衣已經引起鄰人的竊竊私語。

    烏蘇娜要她使用浴室和廁所,勸她把金便盆賣給奧雷連諾上校去做金魚,她也不幹,她那不正确的發音和說話婉轉的習慣,使得阿瑪蘭塔感到很不舒服,阿瑪蘭塔經常在她面前瞎說一通。

     “Thifislf,”阿瑪蘭塔說,“ifisifonesifthofosifwhosufuCantantantstatantandthefesefSmufumelluofosiftherisirowfisownshifisifit.” 有一次,菲蘭達被這種顯然的愚弄惹惱了,就問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阿瑪蘭塔毫不委婉地回答: “我說,你是一個把情欲和齋戒混在一起的人。

    ” 從那一天起,她倆彼此就不說話了。

    如果有什麼非談不可,兩人就寫字條,或者通過中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