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蠻幫同惡 鸠居鵬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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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天如洗,萬裡無雲,烈日高張,铄石流主。

     通過開封的官道上,這時正有一個衣襯褴褛,面帶菜色的少年,頂着烈日,緩緩而行,看上去是那麼的落寞孤凄。

     這少年從外表看,年紀可能在七八歲之間,雙眉緊結,面孔呆滞得沒有半絲表情。

     他停足望了望似乎巳被烈日癱熔了的官道,用衣袖一抹颔上的汗珠,轉身到路邊濃蔭匝地的大樹下坐了下來,四望無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幹了的饽饽,有一口沒一口的吃了起來。

     就在此刻—— 一條臃腫的身影沿官道蹒跚行來,遙直到樹下朝那少年旁邊一坐。

     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身上一襲既髒且破的祖蘭布棉袍,遠處看去,顯得臃腫不堪。

     在這種三伏褥暑的日子,穿上這厚重的棉袍,冒着烈日趕路,确實有些警世駭俗,這老者如非是失心瘋便是玩世不恭的風塵異人。

     那少年擡頭望了對方一眼,臉色微微一動,又自顧低失去啃那幹饽饽,似乎這怪異的情況,絲毫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怪老人端洋了少年半晌,突然于咳了一聲道:“小子,你懂不懂敬老尊賢之道?” 少年一怔神,道,“你說誰呢?” 怪老人一瞪眼道,“難道還有别人?” 少年眉毛皺得更緊,訝然道:“此話怎講?” “我老人家年紀至少比你大上四倍,可否當得先生之稱?” “這……當然!” “嗯!有酒食,先生撰,這是聖人之言,難道你不懂?”“這……” “别這羅那羅的,我老人家偌大年紀在烈日之下奔波,既饑且渴,你小子倒是吃得滿自在的?” 少年不由感到啼笑皆非,破顔露出一絲苦笑,把手中吃了三分之一的饽饽遞過去道: “如果不嫌棄,就湊合着吃吧!” 怪老人不客氣的接過來,咬了一大口,又道:“你可是心甘情願? 少年頗感不耐,但仍淡談的道:“一點幹糧,又不是什麼珍馐美味,有什麼稀罕的。

    ” 怪老人又嗯了一聲,開始大嚼起來,邊吃邊道:“味道不壞,隻是硬了些,想來是隔宿的東西,老夫猜你已三餐不曾用過飲食了,對不對?” 少年白了怪老人一眼,起身道:“是呀,不過還能吃。

    你慢慢吃吧,我該走了。

    ” 怪老人三咀兩咀把剩下的一半塞入口中,伸脖子強行吞下,把手連搖道:“别忙!别忙!” 少年幾乎忍俊不住,苦着臉道:“你還有什麼事!” 怪老人頸于連伸,用手抹了抹粘滿餅屑的胡子,兩眼一翻道:“老夫不白吃人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 “你有何求?” “沒有!” “當真沒有!” “沒有!” “好小子,你窮得快要當乞丐了,還說一無所求……” 少年頓時面泛怒容,冷冷地道:“我是要當乞丐了,不過我看你倒和我沒什麼兩樣!” 說完少年轉身欲走。

     “回來!” 随着話聲,一股奇強的吸力,把他巳跨離原地五尺的身軀,硬生生拉了回來,他駭然了,知道此老頭有些來頭,但環境巳磨煉得他心如止水,毫不動容地道:“有什麼話快說?” 怪老人理直氣壯的道:“我老人家就是不願白吃你那半個饽饽!” 少年暗忖,東西是你自己開口要讨的,又沒有人強迫你吃下去,自己拼着挨餓,反倒把來麻煩,真是好人難做了,此老性格之怪異,簡直大悖常情…… 心念之中,怪老人又道:“小子,這樣好了,老夫看你愁鎖雙眉,定有過心之事,眼神含怨而帶煞,定有恨結于胸,一身狼狽相,必是時乖命蹇,不如這樣吧,到我家幫我幹點雜活,我呢,管你三餐吃飽,你看行不行?” “這……”少年猶豫了一下,他當然願意有個吃住的地方,不過看這老頭怪異的脾性,他恐怕也很難适應的。

     “這什麼這。

    ”怪老頭一瞪雙眼,又道:“我是看你又本份,又可憐才這樣對你的,如若我真想找人幹活,随便什麼地方找一個都可以,何必求你呢?” 少年終于轉身回到了樹下。

    “是啊,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連吃住都沒個地方,何談大事,再說幹活的人多的是,萬一老頭反悔了……”想到這裡,少年臉露笑容,道: “行,我就幫你幹活,但你三我得讓我吃好吃飽。

    ” “哈哈……,這就對了,一看你就是個餓死鬼。

    ”老頭笑完又嚴肅地道:“不過我有幾點要求——” “什麼要求你說出來聽聽?”少年道。

     “第一,我的所有東西沒我的允許你不許碰半下;第二,不該問的不問;第三,不該說的不說;第四,不該做的不做:第五……”老頭沒完沒了地說開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隻要做一頭牛就行了,别的什麼也不用管,對吧?”少年倜侃着問。

     “對!對!你很聰明,很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咱們回家吧。

    ” 雪花飛飄,江山銀裝素裹,陰冷幹瘦的風旋着勁在雪地上堆起許多小墳頭。

     杏牛村在風雪中顫抖。

     村東頭的一座小院,天井旁邊有一個不大的奇異雪堆,它除了具有一般雪堆的形狀外,還有一雙清涼無神的眼睛——孩子的眼睛。

    他似乎坐着,井裡冒出的水氣到他眼邊,便在他睫毛上結成冰淩。

    嚴寒凍結了一切,似乎他的目光、呼吸也成了硬梆梆的尖冰。

     雪停了。

    東方的鮮紅欲滴的朝陽把它燦爛的光芒灑到白皚皚的雪野上,反射出動人心魂的冷光。

     天井東北邊的茅草屋門突然開了,一個年約六旬,身穿皮祆的老頭子從屋裡走出來。

    他一眼看見井旁的雪堆,疾步走到小雪堆前,臉上泛起奇異的神情,自言自語地說:“我見你怕冷,可憐你,才教了你一套最租淺的‘叫化功’,你卻認了真,還想成仙成聖呢。

    乖孩子,這‘叫化功’,至多隻能抵禦饑餓寒冷,頂不了大用。

    ” 他繞着雪堆走了幾圈,仔細看了一會兒,沒有分辨出雪堆裡的孩子是死是活,人與冰已結成一塊,聯成一體,便叫道:“邱少清,邱少清,我老人家教你的‘叫化功’不管對敵,就别瞎想會練成高手。

    你的資質太差,不然,我早就傳你上乘武學啦。

    ” 雪堆裡的孩子沒有反應,老者大為不快,“哼”了一聲,轉身離去,邊走邊喃喃道: “管你小子是死是活,你在我身邊已是累贅了。

    我若不是看你還算老實,早讓你滾蛋了。

    ” 他走進屋裡,又轉頭看了雪堆一眼,說:“早該不收留這小子!原以為可找個幹活的,誰知這小子不務正業,異想天開。

    ” 他轉過身,坐在大桌旁邊的椅子上,不再吱聲。

     蓦地,一陣木履吱吱地踏雪聲傳來,他立時警覺起來。

     一聲陰恻恻的冷氣使他悚然一驚:“朱加武,你好自在,老友來訪竟不出門相迎。

    ” 他猛然站起,多年不走江湖了,這人的聲音他分辨不出是他的哪位老友。

     他走到門口,見院裡站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精悍中年人,衣服甚單,卻沒有冷意,可見内功造詣不淺。

     他不認識院内的造訪者,淡淡地說:“恕老夫眼拙,不知閣下何人?” 那人“嘿嘿”一陣冷笑,揚聲道: 三十年前無崖山, 春花秋月醉友人, 從此一别不相見, 今朝來索價千金。

     朱加武陡然一驚,他知道這個人是誰了,輕輕笑道:“你可是‘無極派’‘天宗靥’内功修習者李貴舉的後人李全章?” 那人輕輕點點頭道:“不錯。

    昔年你與我父相交,情誼頗厚,想不到你心懷叵測,用酒灌醉我父親,偷走‘天宗靥’内功無上心法。

    三十年過去了,你也該還給我們了吧?” 朱加武面色一正道:“賢侄,你出話失之公允,我與你父情同手足,怎會偷他的東西? 當年,你父确曾贈我秘笈一冊,但那不是偷!” 李全章臉色緩和了下來,微笑道:“既然有這麼一回事,就請把那冊書還給我吧。

    ” 朱加武道:“你們‘天宗靥’内功也沒有什麼稀奇之處,老夫并沒看它,既然索求,我便給你就是。

    ” 李全章并不因朱加武貶低他的武學而惱怒,反而笑嘻嘻地說:“你既然這麼認為,那是再好不過了。

    ” 朱加武從一個小匣子裡拿出一冊發黃的書,看也沒看,遞向李全章。

    他對“大宗靥”不感興趣,所以才這麼慷慨。

     相傳,“天宗靥”是元始天尊所創,威力無窮。

    可在朱加武看來也稀松平常。

    “天宗靥”内功的修習講究先外後内,先把外丹練成,再練内丹。

    功成後,說是能遁地入海,轉眼千裡。

     朱加武看了多少年,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厲害,以為欺人之談。

     其實,“天宗靥”神功除了有“下品”、“中品”、“上品”三層功法外,還有一極上品功法,不過極上乘的功法隻有一人能有福緣修習——那就是該派的掌門人。

    若是上代掌門人認為下代掌門人不是他所喜歡之人,甯可失傳,也不輕意傳人。

    即使是父子,也不例外。

     朱加武所得的這冊書正是“天宗靥”内功的極上乘口訣。

    遺憾的是,這是一冊有訣而無法的書。

    亦即隻有理論,沒有具體修行門道。

    所以朱加武看不明白,即使看懂也是枉然,就如你知道乾為天,坤為地,卻未必能創出一套“乾坤”功法一樣。

     “天宗靥”極上乘心法有一個最大特點,就是:它是一條捷徑,是走向大成的最短之路。

    極上乘心法包含上述的“三乘”功夫,而又比它們更高深。

    若修習那“三乘”功夫需十年,練極上乘心法一年便可功成。

    所以,它是修習“天宗靥”内功的人眼中的瑰寶。

     朱加武輕易把口訣給了李全章,使他法訣俱全。

     李全章心中狂喜,在左手接過書這當兒,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