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朋友

關燈
能告訴我的朋友,假如她有更好的故事,你們願意接受?”她問道。

    成功使喬的膽子大了起來,她沒有意識到前面她說漏了嘴。

     “唔,我們會考慮的,但是不能保證接受。

    告訴你的朋友,故事要寫得有趣味,别去管那道德。

    你的朋友想在這一起署什麼名字?”他的語調漫不經心。

     “請你什麼名字也不署,她不願她的名字出現,她也沒有筆名,”喬說,她情不自禁地臉紅了。

     “當然随她的便。

    故事下個星期就登出來。

    你是自己來拿錢,還是我來寄給你?“達什伍德先生問,他自然想知道他的新供稿人是誰。

     “我來拿,再見,先生。

    ” 喬離開了,達什伍德先生跷起了腳,得體地評論道:“老一套,又窮又傲。

    不過她能行。

    ”喬按照達什伍德先生的指示,以諾思布裡太太作原型,一頭紮進了淺薄的通俗文學之海。

    然而,多虧一個朋友扔給了她救生衣,她才能重新冒出頭來,沒為這次落水所窒息。

     像大多數年輕的蹩腳作家一樣,喬到國外去尋找人物和景緻。

    她的舞台上出現了惡棍、伯爵、吉普賽人、尼姑、公爵夫人。

    這些人物如預期的那樣,行為、精神都貼近生活。

    讀者們對語法、标點符号、可能性之類的瑣碎小事并不挑剔,因而達什伍德先生貌似好心地以最低的稿酬允請她做他的專欄作家。

    他認為沒有必要将接受她的真正原因告訴她。

    事實上他雇用的一個作家因為别人開了更高的價而撒手不幹了,卑鄙地讓他陷入了困境。

     她很快便對她的工作産生了興趣,因為她癟下去的錢包鼓了起來。

    一個個的星期過去了,她為明年夏天帶貝思去山裡準備的小積蓄開始增加了,雖然速度很慢,但是确實在增加。

    滿足中有件事使她不安,那就是她沒有将這件事告訴家人。

    她有種感覺,爸爸媽媽不會贊許她的,可是她還是甯肯先随心幹着,然後再請求原諒。

    保守這個秘密很容易,因為故事沒署她的名字。

    達什伍德先生當然不久就發現了真相,可是答應保持沉默。

    說也奇怪,他竟遵守了諾言。

     她想這樣做對她沒有什麼害處,她真誠地打算,絕不去寫那些使她感到羞恥的東西。

    她期待着那幸福的時刻,到那時她拿給家人看她的錢,拿這個守得很嚴的秘密換取家人的快樂,這樣,她也就抵銷了良心的責備。

     但是,除了驚心動魄的故事,别的東西達什伍德先生一概拒絕,而這種小說一定要折磨讀者的感情,不然就稱不上驚險小說。

    要寫驚險小說還得遍搜曆史和傳奇,陸地和海洋,科學和藝術,政治卷宗和瘋人院。

    喬不久就發現,她天真無邪的經曆使她不大能看到構成社會基礎的悲劇世界。

    因此從事務的角度出發,她開始用獨特的能源彌補她的不足。

    她急切想找到故事的素材,一心想着即便不能把故事策劃得很熟練,也要使情節新穎。

    她到報紙裡去搜尋事故、事件以及犯罪活動。

    她去借閱有關毒藥的書,使公共圖書館管理員起了疑心。

    她研究着大街上行人的臉,研究身邊所有的人,不管是好人、壞人還是冷漠的人。

    她在古代的廢墟中尋找事實或虛構。

    它們太古老了,倒和新的一樣新奇。

    她盡量利用有限的機會接觸那些愚行、罪惡與苦難。

    她以為她幹得相當成功,但是不知不覺地,她開始****了婦女身上的一些溫柔的氣質。

     她身處不良社會,雖然那是想象中的,但對她産生了影響,因為她的心靈和想象都在汲取着危險的、不正常的養分。

    她過早地熟悉了生活的陰暗面,很快将她性情中天真無邪的青春光彩一掃而光。

    當然,我們每個人不久都會面對生活陰暗面的。

     她開始感覺到了這一切,這不是看出來的,因為,過多地描述别人的激情與感情,使她研究、思索起自己的感情來——一種病态的樂趣,心理健康的年輕人是不會沉緬于這種樂趣中的。

    做錯事總會帶來懲罰,而當喬最需要這種懲罰時,她得到了。

     我不知道是什麼幫助她了解人物,是莎士比亞的研究呢,還是女人向往誠實、勇敢、強壯這些氣質的自然本能?喬一邊将太陽底下最完美的氣質賦予她想象中的英雄,一邊也發現了一個活生生的英雄。

    這個英雄雖然有許多人類的不完美之處,但是仍使她産生了興趣。

    巴爾先生在一次談話中建議她研究純潔、真實、可愛的人物,不管她是在哪兒發現這些人物的,并将這作為一種良好的寫作訓練,喬相信了她的話,冷靜地轉過身開始研究他——要是他知道她這樣做的話,定會大吃一驚的,因為令人尊敬的教授自認為自己是個小人物。

     首先,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教授,這令喬迷惑不解。

    他既不富有也不偉大,既不年輕也不漂亮,無論在哪方面都不能算迷人、氣派或者漂亮。

    然而,他像給人溫暖的火那樣吸引人。

    人們自然地圍繞在他身邊,好像圍在暖和的壁爐前。

    他貧窮,但似乎總是在給人東西;他是外國人,可每個人都是他的朋友;他已不年輕了,可孩子般幸福快樂;他長相平平,還有點古怪,然而在許多人看來他是漂亮的,隻為了他的緣故,大家痛快地原諒他的怪癖。

    喬常常觀察他,想發現他的魅力所在。

    最後她認定是仁愛之心産生的奇迹。

    他若是有些悲哀,便"頭插在翅膀下伏着",他隻将光明的一面展示于世人。

    他的額頭上有皺紋,但是時間老人似乎記得他對别人非常和善,也就輕輕地觸摸他。

    他嘴角的曲線令人愉快,那是對他的友好的話語、歡欣的笑容的一種紀念。

    他的眼睛既不冷漠,也不嚴厲。

    他的大手有一種溫暖的強大的控制力,這種控制力比語言表達得更充分。

     他穿的衣服似乎也帶有穿衣者好客的特性。

    衣服看上去寬寬松松,好像想使他舒适。

    寬大的背心暗示着裡面有一顆碩大的心髒。

    褪了色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