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關燈
膜遮住了,就像牛奶中的藍花一樣。

     “不要讓他看見血,”夏爾說。

     包法利夫人拿起臉盆。

    她要彎腰才能把盆子放到桌子底下,彎腰時她的袍子(這是一件夏天穿的袍子,有四道绉褶,黃顔色,腰身長,裙幅寬)就像喇叭花一樣攤開在周圍的石闆地上;因為艾瑪俯下身子,伸開胳膊時,有一點站不穩,鼓起來的衣服有些地方緊緊貼住身子,露出了她上半身的曲線。

    随後,她去拿瓶水來,溶化了幾塊糖,那時候藥劑師才到。

    女傭人去找他,他正在發脾氣;看見他的學徒睜開了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氣。

    然後,他圍着學徒兜圈子,從上到下地打量他。

     “不中用!”他說,“小笨蛋,的的确确,三個字:不中用!放放血到底算得了什麼呀!你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怕的好漢呢!大家看,他就是爬上樹梢也不頭暈、還能搖落核桃的松鼠呢!啊!對了,說吧,吹牛吧!難道這是将來開藥房的人才嗎?因為說不定有一天,情況緊急,法院會傳你去醫治法官的良心呢。

    那時你可不能毛手毛腳,一定要冷冷靜靜,說話頭頭是道,像一個男子漢,否則,就要當大傻瓜了!” 朱斯坦沒有回答。

    藥劑師繼續說: “誰請你來的?你老給包法利先生和太太添麻煩!再說,星期三我更少不了你。

    現在,藥房裡還有一大堆人呢。

    為了關心你,我什麼都丢下不管了。

    得了,走吧!快跑!等着我,不要打了瓶子!” 等到朱斯坦穿好衣服走了之後,大家又談到昏倒的事。

    包法利夫人從來沒有暈倒過。

     “女人不暈倒,真了不起!”布朗瑞先生說。

    “其實,有些男人都太脆弱。

    有一次決鬥,我就看到一個見證人,隻聽到手槍裝子彈就昏過去了。

    ” “我呢,”藥劑師說,“看見别人出血,我一點也不在乎;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血在流,若是想得太多,我就要昏倒了。

    ” 這時,布朗瑞先生把他的傭人打發走,叫他放心,因為他已經如願以償了。

     “他一心血來潮,倒使我認識了你們,”他又加了一句。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瞧着艾瑪。

    然後,他把三個法郎放在桌子角上,随随便便打個招呼就走了。

     他不消多久就到了河對岸(那是他回于謝堡必經之路);艾瑪看見他在草原上,在白楊樹下走着,走走又放慢了腳步,好像一個有心事的人。

     “她很讨人喜歡!”他心裡想。

    “她很讨人喜歡,這個醫生的太太!牙齒很白,眼睛很黑,腳很迷人,樣子好像一個巴黎女人。

    她到底是哪裡來的?那個笨頭笨腦的小子又是從哪裡搞到她的?” 羅多夫·布朗瑞先生三十四歲,脾氣粗暴,眼光敏銳,和女人往來很多,對風流事了如指掌。

    他看中了這個女人,就打她的主意,也考慮她的丈夫。

     “我想他一定很蠢,不消說,她對他感到厭倦了。

    他的指甲很髒,胡子三天沒刮。

    他在外頭看病人的時候,她呆在家裡補襪子。

    她一定很無聊!想住到城裡去,每天晚上跳波爾卡舞!可憐的小娘兒!她渴望愛情,就像砧闆上的鯉魚渴望水一樣。

    隻要三句情話,她就會服服帖帖:她一定溫柔!可愛!……是的,不過事成以後,怎樣擺脫她呢?” 隐隐約約預見到尋歡作樂會帶來的困難,他又想起他的情婦來了。

    那是他供養的一個盧昂的女戲子:一回想她的形象,他就覺得膩味。

     “啊!包法利夫人,”他想,“比她漂亮多了,特别是鮮豔多了。

    維吉妮肯定在發胖。

    玩她也沒意思。

    再說,她長臂蝦都吃上了瘾!” 田野裡沒有人,羅多夫隻聽見他的靴子有節奏地碰到草的飒飒聲,蟋蟀伏在遠處的燕麥下發出的唧唧聲。

    他仿佛又看見艾瑪在廳子裡,穿着他剛才看到的衣服,他把她的衣服剝光了。

     “我要把她搞到手!”他喊了起來,一手杖把面前的土塊敲了個粉碎。

     他立刻盤算如何耍手腕。

    他問自己: “在哪裡會面?怎麼要她來?她還要不斷管孩子、女仆、鄰居、丈夫,各種各樣的頭痛事。

    去它的吧!”他說,“太花時間了!” 然而他又重新想起:“隻是她的眼睛,就像鑽子一樣鑽進你的心裡。

    還有夢一般的臉色!……我就愛這樣迷離恍惚的女人!……” 到了阿格伊山坡高頭,他的決心已經下定。

     “隻等找機會了。

    有啦!偶爾去看看他們,送些野味,送些雞鴨;需要的話,我去放血;成了朋友,就請他們到家裡來……啊!不必了!”他心中又起了一個主意,“不是快開展覽會了嗎?她會來的,我會見到她的。

    一開了頭,隻要大膽,這不就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