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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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彼得節前付清帳目的。

     起初,她總算把勒合打發走了;後來,他卻不耐煩起來,說是人家逼他要錢,而他的資金短缺.如果收不回一部分現款.他就不得不把她買的貨物全都拿走。

     “唉!那就拿走吧!”艾瑪說。

     “嗨,這是說得玩的!”他改口說。

    “其實,我隻是舍不得那根馬鞭。

    那麼,我去向先生要錢吧!” “不!不要找他!”她說。

     “啊!這下我可抓住你了!”勒合心裡想。

    他相信自己有所發現,就走了出去,嘴裡習慣地輕輕吹着口哨,并且低聲重複說: “得了!我們瞧吧!我們瞧吧!” 她正在想怎麼擺脫困難,廚娘走了進來,把一個藍紙卷筒放在壁爐上,那是“德羅澤雷先生送來的”。

    艾瑪一把抓住,打開一看,筒裡有十五個金币。

    這是還帳的三百法郎。

    她聽見夏爾上樓,就把金币放在抽屜裡首,并且鎖上。

     三天後,勒合又來了。

     “我有一個辦法,”他說;“如果那筆款子你肯……” “錢在這裡,”她說時把十四個金币放在他手中。

     商人意外得愣住了。

    于是為了掩飾失望,他又是道歉,又說要幫忙,艾瑪都拒絕了。

    她摸着圍裙口袋裡找回來的兩個輔币,待了幾分鐘。

    她打算節省錢來還這筆帳…… “啊!管它呢!”她一轉念,“他不記帳的。

    ” 除了銀頭鍍金馬鞭以外,羅多夫還收到了一個印章,上面刻了一句箴言:真心相愛。

    另外還有一條披肩,可以作圍巾用;最後還有一個雪茄煙匣,和子爵的那個一模一樣,就是夏爾在路上撿到、艾瑪還保存着的那一個。

    然而,這些禮物使他丢面子。

    他拒絕了好幾件;她一堅持,羅多夫結果隻好收下,但認為她太專橫,過分強人所難。

    她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夜半鐘聲一響,”她說,“你一定要想我:”要是他承認沒有想她,那就會有沒完沒了的責備,最後總是這句永遠不變的話: “你愛我嗎?” “當然,我愛你呀!”他答道。

     “非常愛嗎?” “當然!” “你沒有愛過别的女人嗎?” “你難道以為我當初是童身?”他笑道喊道。

     艾瑪哭了,他想方設法安慰她,表明心迹時,夾雜些意義雙關的甜言蜜語。

     “唉!這是因為我愛你!”她接着又說,“我愛你愛得生活裡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有時,愛情的怒火燒得我粉身碎骨,我多麼想再見到你。

    我就問自己:‘他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在同别的女人談話?她們在對他笑,他朝她們走去……’不:哪一個女人你也不喜歡,對不對?她們有的比我漂亮,但是我呢,我比她們懂得愛情!我是你的女奴,你的情婦!你是我的國王,我的偶像!你真好!你漂亮!你聰明!你能幹!” 這些話他聽過多少遍,已經不新鮮了。

    艾瑪和所有的情婦一樣,新鮮的魅力和衣服一同脫掉之後,剩下的隻是赤棵裸的、單調的熱情,沒有變化的外形語言。

    這個男人雖然是情場老手,卻不知道相同的外形可以表達不同的内心。

    因為他聽過賣淫的放蕩女人說過同樣的話,就不相信艾瑪的真誠了;他想,誇張的語言掩蓋着庸俗的感情,聽的時候要打折扣;正如充實的心靈有時也會流露出空洞的比喻一樣,因為人從來不能準确無誤地說出自己的需要、觀念、痛苦,而人的語言隻像走江湖賣藝人耍猴戲時敲打的破鑼,哪能妄想感動天上的星辰呢? 但是羅多夫像一個旁觀者那樣清醒,而不像一個當局者那樣迷戀,他發現這種愛情中,還有等待他開發的樂趣。

    他認為羞恥之心礙手礙腳。

    他就對她毫不客氣。

    他要使她變得卑躬屈膝,腐化堕落。

    她對他是一片癡情,拜倒得五體投地,自己也神魂颠倒,陷入一個極樂的深淵;她的靈魂沉醉其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好像克拉倫斯公爵甯願淹死在酒桶裡一樣。

    包法利夫人淫蕩成了習慣,結果連姿态也變了。

    她的目光越來越大膽放肆,說話越來越無所顧忌;她甚至滿不在乎同羅多夫先生一起散步,嘴裡還叼着一根香煙,“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裡”。

    有一天,她走下燕子号班車,穿了一件男式緊身背心,結果,本來不信閑言碎語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

    包法利奶奶和丈夫大鬧一場之後,躲到兒子家裡來,見了媳婦這等模樣,簡直氣得要命。

    另外還有很多事也不順她的心:首先,夏爾沒有聽她的話,不許媳婦看小說;其次,她不喜歡“這一套管家的辦法”;她居然指手劃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