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喪失保障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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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說過這種事,可直到今天,看到羅莎吓得渾身亂顫的樣子,才真正體會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是一個具有強烈的正義感和自 由精神的新英格蘭女人,此時不由氣得滿面通紅,幾乎不能自持。

    但是,她仍然憑借一貫的謹慎和自制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她把字條緊緊地攥在手裡,對羅莎說: “坐下吧,孩子,我現在就去見你的女主人。

    ” “這真是太可恥,太可怕,太令人震驚了!”穿過客廳時,她自言自語道。

     瑪麗坐在安樂椅上,媽咪正為她梳理頭發,簡坐在她前面的地闆上,為她按摩腳。

     “今天你感覺怎樣?”奧菲利亞小姐問道。

     瑪麗長歎了一口氣,閉目養神,半天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答道:“哦,姐姐,我也不太清楚,還是老樣子,看來是好不了啦!”說着,她用一塊鑲有一寸寬黑邊的亞麻布手絹擦擦眼角。

     “我來是想……”她短促地幹咳了一聲——人們在提出一件難事時往往如此。

    “我來是想和你談談可憐的羅莎的事情。

    ” 瑪麗的眼睛頓時瞪大了,蠟黃的面孔漲得通紅,她失聲說道:“羅莎的什麼事情?” “她對自己的錯誤感到非常後悔。

    ” “她後悔了,是嗎?她後悔的日子還在後頭呢!這個丫頭飛揚跋扈,我已經忍耐很久了,這回非得好好修理她不可,讓她擡不起頭來。

    ” “可是你不能換種懲罰方式嗎?換一種不讓她這麼丢臉的方式。

    ” “我正是想讓她丢臉,出出醜。

    她一向仗着自己長得嬌俏玲珑,又有那麼點大家閨秀的風韻就傲慢驕橫,無禮放肆,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這次狠狠教訓她一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如此猖狂!” “可是,弟妹,這樣會毀了一個女孩子的文雅和羞恥心的,那她就會很快堕落下去!” “文雅?”瑪麗帶着幾絲譏諷的語氣說,“她也配用這麼好的字眼?我就是要好好收拾她,讓她瞧瞧,還敢在這兒擺小姐派頭,其實她不過和街頭流浪的那些肮髒的黑鬼一個樣,看她下回還敢不敢在我面前招搖!” “這樣做太殘酷了,以後怎麼對上帝交代?”奧菲利亞小姐下死勁說了句重話。

     “殘酷?我倒想知道什麼叫殘酷呢,我隻不過讓人打她十五鞭子,還是往輕裡打,怎麼見得就殘酷了?” “還不殘酷?!”奧菲利亞小姐說,“我敢斷定,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覺得還不如立馬死了好!” “隻有你這麼感性的人才這麼想呢!挨打對這幫家夥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要讓他們服貼就得打,一旦縱容他們呀,讓他們擺出斯文樣,他們馬上就騎到你頭 上來了,我們家的仆人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從現在開始,我就要殺殺他們的這股子邪氣,得讓他們明白,要是他們自己不尊重自己,就别怪我不客氣,我挨個地 把他們送出去挨鞭子,一點都不帶遲疑的!”瑪麗堅決地說着,嚴厲地向周圍掃了一眼。

     簡聽了這話,吓得垂下頭去,身子縮做一團,仿佛這話是專對她說的。

    奧菲利亞小姐坐了一會兒,仿佛覺得吞了炸藥一般,馬上就要引爆了。

    她想,跟這種人再争論下去無異于白費唇舌,便果斷地閉了嘴,鼓足勇氣站起來,朝屋外走去。

     她回去告訴羅莎,她對此無能為力,深感抱歉,也感到非常難過。

    不一會兒,一個男仆過來說是女主人讓他帶羅莎去鞭笞站,無論羅莎如何哭叫哀求都無濟于事了,男仆還是押着她匆匆走了。

     幾天之後,湯姆正站在陽台上想心事,阿道夫走了過來。

    自從男主人死後,阿道夫一直唉聲歎氣,悶悶不樂,他知道自己向來為瑪麗所厭惡,不過男主人在時還 無所謂;現在男主人一死,他無日不膽戰心涼,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天災難就會降臨。

    瑪麗和她的律師談了幾次,後來又跟聖克萊爾的哥哥進行了商榷,決定把房 産和所有的仆人都賣出去,她自己的個人财産不在賣之列,她打算将這些帶回她父親的莊園上去。

     “湯姆,你知道嗎,我們就要被賣掉了!”阿道夫說。

     “你從哪兒知道的消息?”湯姆問。

     “女主人和律師說話的時候,我藏在簾子後聽到的。

    不出這幾天,我們就要被送到拍賣行去。

    ” “那就隻有聽天由命了!”湯姆抱起胳膊,深深地歎了口氣。

     “不過,我們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主人了!”阿道夫說着,聲音裡夾雜着恐懼,“唉,若是落在女主人的手中,我倒甯願被賣出去!” 湯姆思緒萬千,轉身離開了。

    對自由的憧憬,對遠方妻兒的思念一起湧上了他的心頭,盡管他極具耐心,但那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失望還是讓他感到煎熬,就好像 一個經過長途跋涉、已快抵達港口的水手,他已經望到了故鄉教堂的塔尖和親切的屋頂,不料船卻突然翻了,他隻能從黑黝黝的塔尖上望它們最後一眼。

    湯姆把雙臂 緊緊地抱在胸前,咽回苦澀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