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富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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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正說到衆人想要蔔算雁營的前程運數,誰知那說書先生非但不肯明言,反而幾句話惹惱了雁排李四。

    李四當即拔出刀來,就要削他一對耳朵,孫大麻子卻是個耿直之輩,不肯以強淩弱,趕緊在旁勸阻。

     雁鈴兒也聽得不耐煩了,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對張小辮兒說:“三哥,這厮言語不知進退,怕不是個良善之人,休要與他一般見識,咱們回營去了。

    ” 張小辮兒心裡同樣是不怎麼痛快,自己嘲解道:“三爺以前有位老道師傅也是在江湖上賣蔔算命多年的點金大行家,你們這些個招搖撞騙的門道兒,瞞得了旁人,卻瞞不過你家張三爺。

    常言講得好,有卦口,沒糧鬥,若信蔔,賣了屋。

    ”說罷哈哈一笑,起身邁步就走。

     書中代言,這位說書先生,也不是個平庸之輩,自幼熟讀經典,諸子百家,天文地理,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若論起他的才華來,就連那古時的大儒蘇東坡、白樂天之流也不肯放在眼裡,真正是胸懷萬卷,筆掃千軍,辯才無對,文采無雙,更擅談人命數,言下從無落空,但他念及世道衰頹,無心功名,退居在靈州城,隻憑着賣蔔講古度日。

     他瞧出張小辮兒命數蹊跷,隻是不敢直言道破,本想把他們打發走了了事,但此人生來便是心高氣傲,此時見張小辮兒走得灑脫,心想若是讓他們如此走了,吾的本事豈不真要被人視為江湖伎倆?于是叫道:“且慢,還望諸位軍爺息怒,既然來了,不妨先聽在下講段罕聞的舊事,消遣了再走不遲。

    ” 張小辮兒等人本就是來聽他講古的,為了圖個酒後的消遣,看那說書人言語客氣下來,便消了無明之火,回轉身重新落座。

    孫大麻子興緻勃勃,咧着大嘴笑道:“不知先生要給咱們講哪段大書?可會講武松武二郎大鬧飛雲浦?俺祖上是山東清河縣人氏,最喜歡聽這些梁山好漢的事迹。

    ” 雁排李四則說:“那些短打的聽來總不盡興,倒不如說一回精忠嶽武穆朱仙鎮大破金兵,或是說說大明英烈、燕王掃北,這些書才打得熱鬧。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亂點,正不知要聽些什麼,卻忽聽那說書人開言道:“列位軍爺,咱們今日既不講史書袍帶,也不講公案短打,隻伺候列位爺一段民間流傳下來的奇異說話,這個說話的名目,喚作《撒豆羅刹江》。

    ” 衆人都道:“這可稀奇了,從未聽過什麼《撒豆羅刹江》,想那江水裡也能種豆子不成?不知羅刹江是在哪裡?此事又究竟是個什麼來曆?隻聽這個名目,想必應該是水路上的事迹了?我等願聞其詳。

    ” 隻見那說書的先生整整衣襟,清清嗓音,啪地一拍醒木,教聽者收斂了心神,才将這《撒豆羅刹江》的說話娓娓道來。

    抑揚頓挫,張弛合度,講起來有急有徐,果是引人入勝,他先是唱了一套入話的定場詞,詩雲: 〖怒氣雄聲出海門,舟人雲是子胥魂。

     天排雪浪晴雷吼,地擁銀山萬馬奔。

     上應天輪分晦朔,下臨宇宙定朝昏。

     吳征越戰今何在?一曲漁歌過晚村。

    〗 這首古詩,單贊的是錢塘江潮。

    此潮漲落之勢浩大無極,風波險惡兇猛,常常吞沒軍民,翻覆了過往船隻,所以那錢塘江自古便得了個“羅刹江”的别稱。

     話說我朝初年,就在這羅刹江畔,曾有一戶貧苦人家。

    當家的漢子,姓黃名衫,字颢年,同妻子兩個,養着全家的爺娘子女,開了間磨豆的磨坊,起早貪黑,辛苦經營,勉強度日,家中從不曾有隔夜之糧,吃了上頓發愁下頓。

     在早些年,黃家本是地方上的大戶,修道積善的人家,造橋鋪路屢有善舉,卻不知從哪裡觸怒了神靈,家業傳到黃颢年這輩,竟衰落得不成樣子。

    夫妻兩個每日哀歎,求天求地地禱告,不知這苦日子還要挨到幾時,要不是家裡上邊有老,下邊有小,真打算手挽着手,一同投到羅刹江裡尋個了斷才休。

     有這麼一天,黃颢年在磨坊裡給人家磨了一袋豆子。

    那坊中沒有拉磨的驢子,隻能用人力推磨,出了滿身汗水,累個半死,收工時天色已經晚了,正待要關門回家,卻見不知從哪兒進來了一位老客。

     那老客個子不高,小鼻子小眼,水桶般的身材,穿着一件白色的湖綢長袍,裝束詭異非常,在黑夜裡煞是顯眼。

    他徑直來到磨房的門前,滿臉堆着笑,與黃颢年深深打了一個問尋。

     黃颢年回了一禮:“不知遠客到此有何見教?”那老客道:“正要有事相求,故此叨擾貴人。

    ”原來他帶了一船貨物回鄉,行至羅刹江裡,遇到了大風浪,滿船的舟子和幫工,都被卷入了水中,這老客僥幸保住了船隻貨物,奈何沒了舟子、水手,船擱在淺灘上進退不得。

    此地又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故此想請黃颢年幫個忙,替他看守一夜船隻貨物。

    等他到城裡雇來幫手,早上再行起航。

    當然也不能讓黃颢年白忙活,屆時願以一成貨物相謝。

     黃颢年雖然窮困,卻是個急公好義的男子,見不得别個有難,何況還有好處可分,當下應允了:“這等小事,何難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