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中之人好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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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既帶着深深的哀恸,也有惶恐到了極至之後甯靜。

    那個方才在陣中領頭唱歌的喜舍人最後一個從水中走出,一手抱着嬰屍,另一手捧着一大團絲線。

    他将前面每個喜舍人身上的絲線從中折攏,團在一起,每條隻留下幾丈長的餘地,讓其他喜舍人可以抱着嬰屍,在六芒陣的範圍内行動。

     那人徑直向着卓王孫走來,神色似乎有些懼怕。

    他猶豫了一會,又依依不舍的看了手中的線團良久,終于還是将它遞到卓王孫面前,口中低聲念道着什麼。

     楊逸之看着他,歎了口氣,對卓王孫道:“他将全族紅線交到你手中,作為證物,希望你能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能保持現在的容貌,在日出時死去。

    ” 卓王孫道:“對青春貪戀到這個地步……”他輕輕一揮手,沒有接那團紅線。

     楊逸之對那人低語了幾句,那人躬身作出一個道謝的姿勢,他身後的喜舍人齊聲低應了一聲,聽上去不像是歡呼,倒像是低聲哭泣。

     他們退到湖岸正中的六芒圖案裡,動手脫身上那些破朽不堪的衣服,還不時從腳下撈起水來,往身上澆着。

     那群喜舍人在用力擦洗自己和懷中嬰屍的身體,有些人還從貼身衣袋中翻出那些七色彩珠來,用泥土和濕,粘在自己的額頭上。

    他們的動作極為仔細,尤其對于身體上的紋身,更是仔細清洗,有些人還彼此交替,梳理頭發和背部,那些黝黑的皮膚被水一沾,在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

     月色益淡,天空青白,宛如魚肚。

    微弱的光線中,那群喜舍人一面哭泣,一面梳洗。

    他們猙獰醜怪的面目上卻顯現出一片悲哀而自憐的神色,宛如傳說那些真正盛年而逝的美人,臨終前對鏡自照,歎惋不息。

     若在平時,這一幕古怪的景象與其說詭異,不如說滑稽之極,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誰也笑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動作漸漸變緩,身體不住顫抖,神色也變得極為痛苦,似乎用盡全力才能完成當前的動作,有幾個人更是一頭栽倒在地上,被旁人摻扶起來,已是喘息連連。

    不過他們沒有一個人住手,連那個頭骨融化的傷者也躺在水中,一面慘呼,一面用手掙紮着清洗全身。

     相思道:“他們,他們到底怎麼了?” 楊逸之搖頭道:“嬰靈出水之後,喜舍人的力量急速衰竭,何況日出前的霞光已經越來越盛。

    再過一會,他們隻怕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

    ” 那些喜舍人似乎已經承受不住霞光的照射,躬着背,雙手支地,全身不住顫抖,似乎既想躲進地上的濕土裡,卻又害怕弄髒了剛剛洗淨的肌膚,一個個全身蠕動,婉轉哀吟。

     相思實在不忍看下去,道:“怎樣才能幫他們?” 卓王孫淡淡道:“事到如今,你隻有祈求太陽早點出來。

    ” 一個喜舍人終于支撐不住,慘叫一聲,撲到在地上,然後墜地的悶響響成了一片。

    喜舍人躺在地上,痛苦的看着自己身體上的淤泥,已經無法坐起來,隻有在泥土中不住抓撓自己的胸口,哀哀嚎哭。

    他們碧綠的眼睛中湧出一粒粒大得異常的淡藍色淚珠,挂在黧黑的臉頰上。

    哭聲音極細而極度凄厲,聽在人耳中,宛如刮骨磨齒一般。

     喜舍人愛惜自己的容貌勝于一切,在泥水裡死去,對于他們無疑是最殘忍的折磨。

     楊逸之注視着喜舍人,搖頭道:“喜舍人貪執青春如此,不惜殘殺骨肉,臨死卻要受這樣的懲罰,天道報應,當真無情之極。

    ” 他身後傳來一聲輕歎,異香微動,小晏從人群後走了出來。

    此刻,他臉色比往常更加蒼白,步履也十分沉重,緩緩走向哀嚎的喜舍人。

     千利紫石搶前一步,想要攔住他,卻自己打了一個踉跄。

    小晏一把将她扶住,千利紫石看了他一眼,又趕快将視線轉開,蹙眉看着那群喜舍人。

    他們醜怪的臉因劇烈的痛苦而扭曲着,渾身沾滿黏濕的淤泥。

    千利紫石輕聲道:“少主,讓我去就行了。

    ” 小晏搖搖頭,放開她,緩緩走到喜舍人陣中,将他們一個個扶起來,捧起湖中的水從他們頭頂澆過。

    片刻之間,他淡紫色的衣袖已被淤泥濺濕,手臂上也盡是喜舍人劇痛中瘋狂的抓痕。

     千利紫石怔了怔,也趕快跟了過去。

     相思回頭對卓王孫道:“我想去幫他們。

    ” 卓王孫望着日出之處,沒有答話,也沒有阻止她。

     相思到了陣中,三人隻是對視了片刻,并沒有說話,各司其職,将身旁的喜舍人一一從地上扶起,用清水沖洗。

    那些喜舍人先還本能的護痛掙紮,過了一會已經極度虛弱,隻能勉強兩兩相靠,坐直身體。

    有幾個特别孱弱的,根本無法支撐體重,不停倒下。

    相思他們隻能先照顧了别的人,再回過頭一直留在身邊摻扶他們。

     遠山處透出的紅光漸漸擴大,山巒的頂部都被染成金色,稍退一層就是青紅,然後是淡紫,最底下還留在濃濃的黑暗之中。

    雲浪翻騰,無數道霞光交錯變幻,如蓮花、如鏡台、如蒼狗、如飛鳥。

    雲海後,金光将雲層漲的極薄,似乎随時都要從縫隙中迸射而出。

     一個喜舍族少女靜靜的靠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