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騙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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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豬仔 以強力取不義之財者曰棍徒,以詭計取不義之財者曰騙子,雖與盜賊異,而其見利忘義則同 販賣豬仔之人,則強力詭計悉用之,是合棍徒與騙子而為一也。

     豬仔,內地人民被拐出洋,畧賣為奴,使供一切苦役,以若輩蠢如鹿豕,因以豬仔名之。

    蓋南洋羣島多有不肖之徒,勾通地棍,誘緻壯丁,見有貧困者,初則啗以微利,誘以甘言,謂當攜往善地經商,可得重值。

    愚者為所惑,輒從之行,乃引之入販者所。

    販者假旅館為窟,入其室,乃錮之,令不得出,甚且囚之於木籠,籠中一人或二人,日給饘粥二次。

    俟議價既定,即囚之,載入海舶以去。

    所往之地,大抵為新加坡、庇能等埠,沿途發賣,或質之於人,而受其值,蓋即沿襲販黑奴者之餘智也。

     其次者以借資為誘置之媒,凡遇淪落不偶之工賈,則佯稱借以資本,俟出洋得業後,以漸清償。

    惟出洋後所止之地點及受雇處所,須聽借以資者之指定及介紹。

    而豬販於其出洋時,即傳電告知指定之處,蓋即海外販豬機關或雇豬仔者。

    逮此人出洋至其所指定之處,雖明知已為所誘,而雇者販者之合同已成鐵案,不能自拔矣。

    若能以工資償借款,則始得回復其自由。

     僱用豬仔之法最毒者,為誘之以賭與煙。

    華工麕集之地,每有多數賭館,番攤、牌九諸賭品無不備。

    若輩好賭,而十無一勝。

    館主故為慷慨,任其賒欠。

    於是以可賒欠而賭愈狂,賭愈狂而所欠愈多,所欠既多,館主乃以此項賭賬劃歸之僱工者。

    故有多數華工,因賭賬之糾葛,其工資已領至十年以後者,遂至終為人奴矣。

    其誘以煙者,僱工之主人密設鴉片肆於工場左右,故廉其值,華工多就此以休息,煙癮乃成。

    癮既成,晏起早息,每日工作之成績自劣。

    彼僱工者以成績計,於是工力愈減,而畢工之期愈延,畢工之期愈延,而受入之工資不耗於賭,即耗於煙,至是而遂無一幸免者矣。

     其在祕魯者,多售之於寮主。

    寮主皆歐洲豪猾,稍集資本,前往承領墾地,而購我華工以代牛馬者也。

    寮主之視豬仔實不如牛馬,每日晨起,用鐵鍊橫鎖,牽連就役,每日止給一麵包及香蕉二枚。

    監以黑奴,稍不如法,箠楚交下。

    夜則嚴閉鬥室,梏其手足於榻,使不得轉側。

    更豢惡犬數十頭,如有逃者,即放犬追之,嗅氣尋覓,百無一免。

    獲則斃之以手槍,甚且泡以沸湯,焚以烈火,慘不可言。

    光緒某年,祕魯有一寮主尤兇惡,曾殺華工至千數百人,積顱骨如山阜,植花木其上,以作京觀。

     拐帶婦孺 拐帶人口以販賣於人者,凡繁盛處所皆有之,而上海獨多。

    蓋華洋雜處,水陸交通,若輩遂得來往自由,肆其伎倆。

    有自內地拐之至滬者,有自滬拐之出境者,或充奴僕,或作豬仔,而警察有所不知,偵探有所不及。

    其受害者,則以婦孺為尤甚,蓋知識幼稚之故也。

    其應用之方法,強力詭計相時而行,亦合棍徒騙子而為一人者也。

    且警察、偵探非惟絕不過問,甚且從而袒庇之,蓋得其賄也。

    所拐婦孺,先藏之密室,然後賣與水販,轉運出口。

    婦女則運至東三省者為多,小孩則運至廣東、福建等省者為多。

    若輩謂婦女曰條子,小孩曰石頭。

    其上汽船也,更有人為之保險,船役亦有通同保險者,視此為恆業,與各處偵探相交通,故絕無破案之事也。

     揚州、蘇州、松江、無錫之鄉女,以上海工資較內地為昂,每出而就傭於巨室。

    至滬,則投薦頭店。

    薦頭者,介紹傭僕之人也,然亦有以拐賣為事者。

    陽以介紹為名,而導入邪僻之旅館,先與姦宿,無幾時即入拐匪之手矣。

     自成都、重慶而下,直至黃州,中有匪徒出沒,交結甚隱祕,且有以拐帶婦女為業者,亦復彼此交通。

    其拐少婦之術,往往令其黨之婦女,騎驢遊弋村落間,見有鄉婦騎驢出者,其夫若從於後,則故策驢令傍鄉婦驢以行,遂與鄉婦互通名居,佯與殷勤,而陰策驢令行漸速,鄉婦不覺亦速,則已與其夫隔遠。

    如是數轉,鄉婦路迷急遽,則慰之曰:「勿恐,前途有吾親串家,可往小憩。

    若旰,即可宿。

    」遂引至匪所。

    入門,此婦即他匿,室皆男子。

    鄉婦覩狀,必號哭,則令人捽而痛抶之,且告之曰:「汝已入吾穽,不從即死。

    」以絕其念。

    因使其黨污之,名之曰滅恥。

    婦人既被恐喝,又失身於人,則心漸灰矣。

    因令他匪偽為受主者,向匪家購以為妾,而好言問其自來。

    婦人必泣訴其冤苦,乃偽為不忍者,而退諸匪家,則又痛抶之。

    徐察其果無變志,乃又使一匪購之,問如前。

    如再言,再抶之。

    如是三四,最後愈慘酷,直俟其不敢復言,始令人攜至市鎮賣之,故絕鮮破案者。

     其被拐者直接之害有二。

    一戕賊肢體。

    肢體為人所同具,而被拐之幼孩,則肢體輒多戕賊。

    其橫受鞭笞刀鋸以死者無論矣,如毀傷面目,刖割手足,為玩物斂錢之具者,隨在皆有。

    所最慘者,或豢養幼孩為侏儒狀。

    法以幼孩納身入甕,故出其頭,豢養數年,頭大身小,遂成侏儒狀。

    或偽飾為人首獸身狀。

    先碎割幼孩肌膚,使之流血不止,即活剝犬羊等皮,緊貼孩身,不久即自黏合,藉以演劇炫人。

    二剝奪人格。

    人莫不各有其高貴之人格,而婦孺被畧,則人格亦被剝奪矣。

    舉人生一切應有之權利,既為拐匪所摧盡,而更導之以邪淫,誘之以罪惡也。

     攫孩勒贖 道、鹹以還,京師風氣日偷,宗室子弟往往遊博無度,資盡則輒往荒僻,攫農家乳孩以歸。

    次日,故張帖招領,託詞途中拾得者。

    至農家來贖時,則又多方勒索酬金,必取盈而後止。

     采生折割 江湖匪徒有以采生折割為利誘拐小兒者。

    其得之也,以強力,以詭計,亦合棍徒騙子而為一人也。

    乾隆時,長沙市中有二人,牽一犬,較常犬稍大,前兩足趾較犬趾爪長,後足如熊,有尾而小,耳鼻皆如人,絕不類犬,而遍體則犬毛也。

    能作人言,唱各種小曲,無不按節。

    觀者如堵,爭施錢以求一曲。

    縣令荊某途遇之,命役引歸,託言太夫人欲觀,將厚贈之。

    至則先令犬入內衙訊之,顧犬曰:「汝人乎,犬乎?」對曰:「我亦不自知為人也,犬也。

    」曰:「若何與偕?」對曰:「我亦不自知也。

    」因詰以二人平素所習業,曰:「日則牽我出就市,晚歸即納於桶,莫審其所為。

    一日,因雨未出,彼飼我於船,得出桶。

    見二人啟箱,箱有木人數十,眼目手足悉能自動。

    其船闆下臥一老人,生死與否,我亦不知。

    」荊拘二人鞫之,初不承,旋命燒鐵針刺入鬼哭穴,極刑訊之,始言此犬乃以三歲幼孩作成,先用藥爛其皮,使盡脫,次用狗毛燒灰,和藥敷之,內服以藥,使創平復,則體生犬毛,而尾出,儼然犬也。

    此法十不得一活,若成一犬,便可獲利終身。

    所殺小兒無數,乃成此犬。

    問木人何用,曰:「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

    」荊得狀,即率役籍其船,於船上得老人皮,自背裂開,中實以草。

    問何用,曰:「此九十以外老人皮也,最不易得。

    若得而乾之為屑,和藥彈人身,其人魂即來供役。

    覓數十年,近甫得之。

    又以皮溼未能作屑,乃即敗露,此天也,天也!今但求速死耳。

    」荊大怒,乃命人械繫之,牽之至市曹,暴其罪而搒死之,觀者稱快。

    久之,犬亦餓斃。

     乾隆辛巳,蘇州虎邱市上有丐,挈狗熊以俱。

    狗熊大如川馬,箭毛森立,能作字吟詩,而不能言。

    往觀者施一錢,許觀之。

    以素紙求書,則大書唐詩一首,酬以百錢。

    一日,丐外出,狗熊獨居。

    人又往,與一紙求寫,熊寫雲:「我長沙鄉訓蒙人,姓金,名汝利。

    少時被此丐與其夥捉我去,先以啞藥灌我,遂不能言。

    先畜一狗熊在家,將我剝衣捆住,渾身用針刺之,熱血淋漓,趁血熱時,即殺狗熊,剝其皮,包於我身,人血狗血相膠粘,永不脫,用鐵鍊鎖我以騙人,今賺錢數萬貫矣。

    」書畢,指其口,淚下如雨。

    眾大駭,擒丐送有司,照采生折割律,杖殺之。

    押解狗熊至長沙,還其家。

     光緒丁醜九月,揚州城中之教場,有山東人張設布圍,任人入覽以售錢者。

    其中有奇形人五,一男子上體如常人,而兩腿皆軟,若有筋無骨者,有人抱其上體而旋轉之,如絞索然。

    一男子胸間伏一嬰兒,皮肉合而為一,五官四體悉具,能運動言語。

    一男子右臂僅五六寸,右手小如錢,而左臂長過膝,左手大如蒲葵扇。

    一男子臍大於杯,能吸淡巴菰,以管入臍中,則煙從口出。

    一女子雙足纖小,兩乳高聳,而頷下虬髯如戟。

    於是觀者甚眾。

    事聞於官,謂是采生折割者流,逐之出境。

     善棍 俗稱無賴之徒曰棍徒,又曰地棍,又曰土棍,亦曰痞棍。

    蓋俗以棒為棍,狀其兇惡,如以棒擊人也。

    其名所由起,則原於李紳《拜三川守詩序》,謂「閭巷惡少年,免帽散衣,聚為羣鬬,或差肩追繞擊大毬,裡言謂之打棍,士庶苦之」雲雲。

    是則凡得惡名者,始可曰棍,而光、宣間乃竟有假託善名而為惡者,人目之曰善棍。

     其人輒假慈善事業之名,賃屋於市,標其名曰某某善堂,刊刻緣起,四出募捐,並列負有資望之紳商姓名,謂之曰發起人、贊成人,或從而尊之曰董事,以求取信於人,冀得踴躍輸助。

    其實凡列名者,未必一一過問,惟經手之數人,得朋分金錢而已。

    其號稱經辦之事,如放賬也,辦學也,育嬰也,養老也,又有衣米、醫藥、棺塚以及惜字、涼茶之施捨,一一臚列,巨細靡遺。

    究之,實行者一二而已,所得之貲,泰半自潤,甚且有因以緻富者。

    其所以得善棍之名者,亦以其詐欺取人財耳。

     獺皮歌 蘇俗呼土棍為獺皮,凡偪醮、搆訟、殺牛、開賭諸不法事,皆出其手。

    費葵有《獺皮歌》,懲惡之意,流露楮墨。

    歌雲:「蘇松界處東海濱,素稱澤國水潾潾。

    為淵敺魚偏有獺,實偪處此何不仁?東隣醮婦喪所天,西隣賣兒償租錢。

    渠先攫取數緡去,那管汝曹泣涕漣。

    忽聞邨南詬誶聲,計興波浪定財生。

    不然唆使公庭去,涉訟經年禍不輕。

    良民動色常閉戶,無辜波及竊與賭。

    覘知裡甲暗中謀,愚民股栗色如土。

    小語低聲裡甲前,哀求大力脫網罟。

    且賣郭外祖遺田,再鬻舍旁種菜圃。

    大家剖食事方休,免得鉤提到官府。

    裡甲何人庇獺皮,虎威狐假更神武。

    籲嗟乎,罄竹竭波難盡傳,聊言一二已慘然。

    肥爾身兮果爾腹,百般詭計掠人錢。

    如狼如虎亦可稱,虎狼噬人未猛烈。

    為蛇為蠍何不名,蛇蠍螫人可撲滅。

    惟有獺居水族中,涵淹卵育擇肥齧。

    安得韓公驅鱷文,食肉寢皮波浪息。

    」 副天保冒充福文襄 乾隆末,福文襄王康安權勢赫濯,每出行,所從家奴騷擾驛站,而牧令事之惟謹。

    有無賴子副天保者,少與文襄之家奴鄰,悉文襄情狀嗜好,乃與其黨數十人,假文襄名號,沿途訛詐,稱疾不會僚屬。

    至湖南辰州,時知府清安泰為文襄所薦擢者,具手版上謁,從者遏之。

    清疑其詐,突入。

    保臥重茵中,清直前揭被,知非文襄,呼羣役進,立時擒獲,無一逃者。

    事聞,高宗大喜,立擢清官。

    後仕至浙江巡撫。

     朱福保率乞兒喫光麪 朱福保,吳縣舉人,專以訛詐為事。

    道光時,以被控,革舉人,禁於獄。

    鹹豐辛亥,大赦出獄,而橫行如初。

    庚申之變,朱與粵寇通聲氣,勢益盛。

    同治癸亥,蘇城克復,朱遁至洞庭東山,山人大震曰:「朱舉人至,吾輩供其魚肉矣。

    」因鳴金集眾,邀擊朱於殿前,【東山街名。

    】鋤耒橫施,朱遂破腦死。

     有新開之麪肆,生涯頗盛,朱一日造其樓,頻呼取光麪來。

    光麪者,無餃之麪也。

    肆夥初未識朱,因曰:「店例,喫大麪坐樓上,喫光麪者坐樓下。

    客喫光麪,請下樓。

    」朱曰:「信如所雲,則喫中麪者【半餃之麪曰中麪。

    】將坐於樓之中間矣。

    」肆夥漫應之。

    翌晨,朱集乞兒若幹人,各給錢數十文,以二人為一班,分班至麪館喫中麪。

    喫時,踞坐樓梯之半,一班去,一班又來,至午猶未散。

    他客造麪肆者,見乞兒踞樓梯,率望望然去之。

    肆主大窘,亟向朱請罪,且賄以金,朱乃麾乞兒去。

     朱福保買古瓶耳 朱福保嘗過某骨董肆,見有古瓷瓶一,色澤至佳,因叩以價若幹,肆主曰:「非銀十圓不可。

    」朱曰:「以餘觀之,值一圓耳。

    」肆主嗤之以鼻,且曰:「一圓之值,購瓶耳而已。

    」蓋瓶旁固有兩耳也。

    朱默然而去。

    翌日,復來,探囊出銀餅一枚,置於櫃,俯拾地上磚塊,敲去瓶旁兩耳,懷之而去。

    肆主畏朱氣燄,不敢與較,沮喪者累日。

     上海之地棍 上海之流氓,即地棍也。

    其人大抵各戴其魁,橫行於市,互相團結,脈絡貫通,至少可有八千餘人。

    平日皆無職業,專事遊蕩,設穽陷人。

    今試執其一而問之曰:「何業?」則必囁嚅而對曰:「白相。

    」【自號白相人。

    】一若白相二字,為惟一之職業也者。

    若輩身口之銷耗,晝則飯館,晚則逆旅,茶坊酒肆更無不有其蹤跡。

    平均計之,每日每人以銀幣半圓計,其總數日已四千餘圓,以年計之,則已達一百四十餘萬之鉅也。

     上海地棍之拆梢 拆梢者,蘇、滬為多,而滬尤甚。

    蓋以非法之舉動,恐嚇之手段,借端敲詐勒索財物之謂也。

    凡地棍,慣以此為生涯。

    拆梢之語,猶普通語之敲竹扛,江寧語之敲釘錘兒,鎮江語之釘釘子,杭州語之刨黃瓜兒是也。

     敲竹扛者之竹扛二字,實為斮扛之誤,有苛斂橫征意。

    齊次風有《禽言》詩七章,以斮扛與布穀等並列是也。

    其詩雲:「斮扛斮扛,一斮使山禿,再斮使山荒,漫論阿房與建章。

    去年豪吏來如虎,雲造海船送兵府。

    千章伐盡一朝樹,斮扛斮扛為官苦。

    苦辦雞黍飽吏人,自斮自扛幸勿嗔。

    今年再來雲不足,仰看青山山已禿。

    海船三年造未成,年年卻造誰家屋?」 上海地棍之施術,不能施之於老門檻也。

    老門檻者,精熟世故者之稱也。

    蓋必擇其所謂瘟孫、洋盤、曲辮子、壽頭碼子、豬玀、豬頭三、蠟燭、飯桶、阿土生、阿木林、戇大者,而始被以術耳。

     上海地棍之硬詐 上海地棍之拆梢,必有線索可尋,罅隙可乘,非貿貿然為之也。

    至有所謂硬詐者,則兔起鶻落,猝不及防,受害者自亦莫明其故。

    至其所以橫行無忌者,則以巡警、包探無不通同一氣,即或為所目擊,亦皆佯作不見,而相喻於無言。

    蓋必於事後提錢若幹以餽之,是之謂劈霸。

    劈霸者,分贓之謂也。

    若輩恃此無恐,遂得肆其硬詐之技焉。

     今有甲乙丙三人焉,乙丙為流氓,甲不知也。

    無意中,於乙前談及丙事。

    乙若與丙不睦者,出種種污丙之語以撩甲,甲含糊以答之,敷衍以應之,而禍機於是伏矣。

    不移時,而丙即糾集多人,尋至甲處,責其不應毀我。

    甲若不認,乙即出而證明之。

    同時復有多人,長丙而短甲,馴至於毆。

    是時甲大窘,不得不乞人調停,而出金以酬之矣。

     浦東李某,貌樸而家小康,一日至滬,行鬧市中,流氓見其可欺也,故撞其身,而脫屨以示之曰:「子何損我鞋,污我襪?今將何言?」李不服,其黨從而罵之,且自碎其衣而號於眾曰:「此人既污損彼之鞋襪,又碎我之衣,吾輩決不甘。

    」乃揪李之辮,入茶肆,謂非至捕房不可。

    是時別有出而為調人者,勸其出資賠償,且叩頭而後已。

     上海地棍之擺丹老 上海流氓之向人強借資財,曰擺丹老。

    若不與,即嗾使同類挫辱之。

     上海地棍以為人復讐取財 上海流氓有以為人復讎之法而詐欺取財者。

    如甲乙有微隙,為若輩所知,輒百出其計以煽之,非煽甲,即煽乙,務使若有不共戴天之仇者。

    如甲納之,則即召集其黨,護甲至乙處,聲言復讎。

    先以一二人與乙為難,繼則各出武器以嚇之。

    復有一二人同時出而為之調處,責乙罰酒若幹筵,每筵作價銀幣五圓,美其名曰紅紅面孔,請請弟兄,其實皆折價而納之於囊。

    紅紅面孔者,醉也。

     且更有今日護甲至乙處,明日而復護乙至甲處者。

    如乙以勢孤力寡,恐為皮鎯頭之架子,【謂打人曰對皮鎯頭。

    】既忍氣吞聲,而獻酒若幹筵之代價,明日則至甲處復仇,而黨甲者亦溷跡其間,至甲處尋釁,及其結果,亦與乙等。

     上海地棍有好買賣 上海地棍有以好買賣為業者。

    譬如某甲有婦,外遇某乙,而甲之力不足與乙角,於是地棍揶揄之,陰諷之,並願為之代捉姦夫。

    及其得也,則大開談判,必奉金若幹,始可寢事,否則拳足交加,尖刀插刺,連續而下。

    即不得已而至訟庭,既有原告,更有姦夫淫婦,而地棍之自身固無恙也。

    乙果畏事,則必諾其請,而若輩之欲饜矣。

    若輩遇此最喜,謂之曰好買賣。

     上海地棍之喫講茶 喫講茶者,下等社會之人每有事,輒就茶肆以判曲直也。

    凡肆中所有之茶,皆由負者代償其資,不僅兩造之茶錢也。

    然上海地棍之喫講茶,未必直者果勝,曲者果負也。

    而兩方面之勝負,又各視其人之多寡以為衡,甚且有以一言不合而決裂用武者,官中皆深嫉之,懸為厲禁。

     上海地棍之包開銷 上海新設商店,開市之日,必有於清晨前往購物,以廉價而得多量,甚至強迫其賒欠者。

    於是地棍得因之以為利,曰包開銷,先期前往,勸納銀幣若幹,即無有賒欠者矣。

     上海地棍之索陋規 上海地棍之所得陋規,新年令節為尤多,如賭場也,私設之煙館也,所獲甚豐,有得百金以上者。

     淨慈寺僧騙王元寶 國初,徽商王元寶業鹺廣陵,其富冠兩淮,每三年,必取道浙江,返徽以省墓。

    適杭州西湖淨慈寺大殿燬於火,主僧欲募資重修,計當世之大有力者莫如王,乃預遣畫工密赴揚,圖其形,塑作羅漢,露坐殿隅。

    元寶遊西湖,將至寺,主僧率合寺五百餘僧,具袈裟香花奉迎。

    元寶駭問,主僧則曰:「昨夜夢迦藍神諭,謂今日羅漢以肉身返寺,故奉迎耳。

    」元寶聞而疑焉,見像,乃信之,大喜,視殿宇被燬,因發願重修,於是僧得巨資。

     造畜 魘媚之術,不一其道,或投羹餌,紿之食,則人迷罔,輒相從而去,山東最多,俗名之曰打絮巴,小兒無知,輒受其害。

    又有變人為畜者,名曰造畜,此術江北猶少,河以南輒有之。

    順、康間,揚州旅店中,有一人牽驢五頭,暫繫櫪下,雲:「我少選即返。

    」兼囑勿令飲噉,遂去。

    驢暴日中,蹄齧殊喧,主人著牽涼處。

    驢見水,奔就之,縱飲焉。

    一滾塵,化為婦人。

    怪之,詰其所由,舌強而不能答,乃匿諸室中。

    既而驢主至,驅五羊於院中,驚問驢之所在。

    主人曳客坐,便進餐飯,且雲:「客姑飲,驢即至矣。

    」主人出,悉飲五羊,輾轉皆為童子。

    陰報郡,遣役捕獲,遂械殺之。

     江南謂之扯絮,所施之術,大抵相同。

    而四川及湖南、湖北有謂之曰高腳騾子者。

    其在途也,婦女多至二三百口,托詞販賣,實拐術也。

    間有逃出者,問之,曰:「被迷時,覺天地昏暗,或兩旁皆虎豹,或皆江河,僅有中間一綫之道,遂不覺隨之走也。

    」 念秧 拐騙之徒有曰念秧者,北方土語也,蓋言辭浸潤,乘機以行其詐欺。

    南方謂之局騙。

     蒲留仙曰:人情鬼蜮,所在皆然,南北衝衢,其害尤烈。

    如強弓怒馬,禦人於國門之外者,夫人而知之矣。

    或有劙囊刺橐,攫貨於市,行人回首,財貨已空,此非鬼蜮之尤者耶?乃又有萍水相逢,甘言如醴,其來也漸,其入也深,誤認傾蓋之交,遂罹喪資之禍,隨機設阱,情狀不一。

    俗以其言辭浸潤,名曰念秧,北途多有之,遭其害者尤眾。

    王子巽者,淄川諸生,以入都探其友旗籍某太史,治裝北上。

    出濟南,行數裡,有一人跨黑衛,與同行,時以閒語相引,王頗與問答。

    其人自言:「張姓,為棲霞隸,亦奉差赴都者。

    」稱謂撝卑,祗奉殷勤。

    相從數十裡,約同宿,王在前,則策蹇追及,在後,則止候道左。

    僕疑之,厲色拒去,不使相從。

    張頗自慚,揮鞭遂去。

    既暮,休於旅舍,偶步門前,則見張就外舍飲。

    方驚疑間,張望見王,垂手拱立,謙若廝僕,稍稍問訊。

    王亦以汎汎適相值,不為疑,然王僕終夜戒備之。

    雞既唱,張來,呼與同行,僕咄絕之,乃去。

    朝暾已上,王始就道。

    行半日許,前一人跨白衛,年四十已來。

    衣帽整潔,垂首蹇分,盹寐欲墜,或先之,或後之,逡巡十餘裡。

    王怪問:「夜何作,緻迷頓乃爾?」其人聞之,猛然欠伸,言:「我清苑人,許姓,臨淄令高繁是我中表。

    家兄設帳官署,我往探省,少獲餽貽。

    今夜旅舍,誤同念秧者宿,驚惕不敢交睫,遂緻白晝迷悶.」王故問念秧何說,許曰:「君客時少,未知險詐.今有匪類,以甘言誘行旅,夤緣與同休止,因而乘機騙賺.昨有葭莩親,以此喪資斧,吾等皆宜警備.」王頷之.先是,臨淄宰與王有舊,王曾入其幕,識其門客,果有許姓,遂不復疑.因道溫涼,兼詢其兄況.許約暮共主人,王諾之.僕終疑其偽,陰與主人謀,遲留不進,相失,遂杳.翌日,日卓午,又遇一少年,年可十六七,騎健騾,冠服秀整,貌甚都,同行久之,未嘗交一言.日既西,少年忽言曰:「前去屈津店不遠矣.」王微應之.少年因咨嗟欷歔,如不自勝.王略緻詰問,少年歎曰:「僕江南金姓,三年膏火,冀博一第,不圖竟落孫山.家兄為部中主政,遂載細小來,冀得排遣.生平不習跋涉,撲面塵沙,使人薅惱.」因取紅巾拭面,歎咤不已.聽其語,操南音,嬌婉若女子.王心好之,稍稍慰藉.少年曰:「眷適先馳,久望不來,何僕輩亦無至者?日已將暮,奈何?」遲留瞻望,行甚緩.王遂先驅,相去漸遠.晚投旅邸,既入舍,則壁下一牀,先有客解裝其上.王問主人,即有一人入,擕之而出,曰:「但請安置,當移他所.」王視之,許也.王止與同舍,許遂止,因與坐談.少間,又有擕裝者入,見王,許在舍,返身遽出,曰:「已有客在.」王審視,則途中少年也.王未言,許急起,曳留之,少年遂坐.許乃展問邦族,少年又以途中言為許告.俄頃,解囊出貲,堆累頗重,秤銀兩,餘付主人,囑治殽酒,供夜話.二人爭勸止之,卒不聽.俄而酒炙并陳,筵間,少年論文,甚風雅.王問江南闈中題,少年悉告之,且自誦其破承,及篇中得意之句.言已,意甚不平,皆扼腕而歎.少年又以家口相失,夜無僕役,患不解牧圉,王因命僕代攝莝豆,少年深感謝.居無何,忽蹴然曰:「生平蹇滯,出門亦無好況.昨夜逆旅與惡人居,擲骰叫呼,聒耳沸心,使人不眠。

    」南音呼骰為投,許不解,固問之。

    少年手摹其狀,許乃笑,於橐中出色一枚曰:「是此物否?」少年諾。

    許乃以色為令,相歡飲。

    酒既闌,許請共擲,贏一東道主。

    王辭不解,許乃與少年相對呼盧,又陰囑王曰:「君勿漏言,蠻公子頗充裕,年又雛,未必深解五木訣,我贏些須,明當奉屈耳。

    」二人乃入隔舍。

    旋聞轟賭甚鬧,王潛窺之,見棲霞隸亦在其中,大疑,展衾自臥。

    又移時,眾共拉王賭,王堅辭不解。

    許願代辨梟雉,王又不肯,遂強代王擲。

    少間,就榻報王曰:「汝贏幾籌矣。

    」王睡夢塵之。

    忽數人排闥而入,語啁嗻,首者言為佟姓,為旗下邏捉賭者。

    時賭禁甚嚴,皆大恐。

    佟大聲嚇王,王亦以太史旗號相抵。

    佟怒解,與王敘同籍,笑請復博為戲。

    眾復博,佟亦賭,王謂許曰:「勝負我不預聞,但願睡,無相溷。

    」許不聽,仍往來報之。

    既散局,各計籌馬,王負欠頗多,佟遂搜王裝橐取償。

    王憤起相爭,金捉王臂,陰告曰:「彼都匪人,其情叵測。

    我輩乃文字交,無不相顧。

    適局中我贏,得如幹數,可相抵。

    此當取償許君者,今請易之,便令許償佟,君償我,不過暫掩人耳目,過此仍以相還,終不然以道義之友,遂實取君償耶?」王故長厚,亦遂信之。

    少年出,以相易之謀告佟,乃對眾發王裝物,佔入己橐,佟乃轉索許、張而去。

    少年遂襆被來,與王連枕,衾褥皆精美。

    王亦招僕入臥榻上,各默然安枕。

    久之,少年故作轉側,以下體暱就僕。

    僕移身避之,少年又近就之,膚著股際,滑膩如脂。

    僕心動,試與狎,而少年慇勤甚至。

    衾息鳴動,王頗聞之,雖甚駭怪,而終不疑其有他也。

    昧爽,少年即起,促與早行,且雲:「君蹇疲殆,夜所寄物,前途請相授耳。

    」王尚無言,少年已加裝登騎。

    王不得已,從之。

    騾行駛,去漸遠,王料其前途相待,初不為意。

    因以夜間所聞問僕,僕實告之,王始驚曰:「今被念秧者騙矣。

    焉有宦室名士,而毛遂於圉僕者!」又轉念其談詞風雅,非念秧者所能。

    急追數十裡,蹤跡殊杳,始悟張、許佟皆其一黨,一局不行,又易一局,務求其必入也。

    償債易裝,已伏一圖賴之機。

    設其攜裝之計不行,亦必執前說篡奪而去。

    為數十金,委綴數百裡,恐僕發其事,而以身交驩之,其術亦苦矣。

    後數年,而有吳安仁之事。

     淄川吳安仁,三十喪偶,獨宿空齋,有秀才來與談,遂相知悅。

    從一小奴,名鬼頭,亦與吳僮報兒善。

    久而知其為狐。

    吳遠遊,必與俱,室中人不能睹。

    吳客都中,將旋裡,聞王子巽遭念秧之禍,因戒僮警備。

    狐笑言:「勿須,此行無不利。

    」至涿,一人繫馬坐煙肆,裘服齊楚,見吳過,亦起,超乘從之。

    漸與吳語,自言:「山東黃姓,提堂戶部,將東歸,且喜同途,不孤寂。

    」於是吳止亦止,每共食,必代吳償直,吳陽感而陰疑之,私以問狐。

    狐但言不妨,吳疑乃釋。

    乃晚,同尋逆旅,則先有美少年坐其中。

    黃入,與拱手為禮,喜問少年何時離都,答雲:「昨日。

    」黃遂拉與共寓,語吳曰:「此史郎,我中表弟,亦文士,可佐君子談騷雅,夜話當不寥落。

    」乃出金貲,治具共飲。

    少年風流蘊藉,遂與吳大相愛悅。

    飲間,輒目示吳作觴政,罰黃,強使釂,鼓掌作笑,吳益悅之。

    既而史與黃謀博賭,共牽吳,遂各出橐金為質。

    狐囑報兒暗鎖闆扉,囑吳曰:「倘聞人喧,但寐無吪。

    」吳諾。

    吳每擲,小注則輸,大注輒贏,更餘,計得二百金。

    史、黃囊垂罄,議質其馬。

    忽聞撾門聲甚厲,吳急起,投骰於火,蒙被假臥。

    久之,聞主人覓鑰不得,破扃啟關,有數人洶洶入,搜投博者,史、黃並言無有。

    一人竟捋吳被,指為賭者,吳叱咄之。

    數人強檢吳裝,力不能與之撐拒。

    忽聞門外輿馬呵殿聲,吳急出鳴呼,眾始懼,曳入之,但求勿聲,吳乃從容以苞苴付主人。

    鹵簿既遠,眾乃出門去。

    黃與史共作驚喜狀,取次覓寢。

    黃命史與吳同榻,吳以腰橐置枕畔,方啟被而睡。

    無何,史啟吳衾,裸體入懷,小語曰:「愛兄磊落,願從交好。

    」吳心知其詐,然計亦良得,遂相偎抱。

    史極力周旋,不料吳固偉男,大鑿枘,嚬呻殆不可任,竊竊哀免。

    吳固求訖事,手捫之,血流漂杵矣,乃釋令歸。

    及明,史憊不能起,托言暴病,但請吳、黃先發。

    吳臨別,贈金為藥餌之費。

    途中語狐,乃知後來鹵簿,皆狐為也。

    黃於途益諂事吳,暮復同舍。

    鬥室甚隘,僅容一榻,頗煖潔,而吳狹之,黃曰:「此臥兩人則隘,君自臥則寬,何妨!」食已,徑去。

    吳亦喜獨宿,可接狐友。

    坐良久,狐不至。

    倏聞壁上小扉有彈指聲,吳拔關探視,一豔妝少女遽入,自扃戶,向吳展笑,佳麗如仙。

    吳喜,緻研詰,則主人之子婦也。

    遂與狎,大相愛悅。

    女忽澘然泣下,吳驚問之,女曰:「不敢隱,妾實主人所遣以餌君者。

    曩時入室,即被掩執,不知今宵何久不至?」又嗚咽曰:「妾良家女,情所不甘。

    今已傾心於君,乞垂拔救。

    」吳聞,駭懼,計無所出,但遣速去,女惟俛首泣。

    忽聞黃與主人搥闔鼎沸,但聞黃曰:「我一路祗奉,謂汝為人,何遂誘我弟婦?」吳懼,逼女令去。

    聞壁扉外亦有騰擊聲,吳倉卒汗如流瀋,女亦伏泣。

    又聞有人勸止主人,主人不聽,推門愈急。

    勸者曰:「請問主人意將胡為?如欲殺耶?有我等客數輩,必不坐視兇暴。

    如兩人中有一逃者,抵罪安所辭!如欲質之公庭耶?帷薄不修,適以取辱。

    且爾宿行旅,明明陷詐,安保女子無異言。

    」三人張目不能語。

    吳聞,竊感之,而不知其誰。

    初,肆門將閉,即有秀才共一僕,來就外舍宿,攜有香醞,遍酌同舍,勸黃及主人尤殷。

    兩人辭欲去,秀才牽裾,苦不令去,彼乘間得遁,操杖奔吳所。

    秀才聞喧,始入勸解。

    吳伏窗窺之,則狐友也,心竊喜。

    又見主人意稍奪,乃大言以恐之,又謂女子何默不一言,女啼曰:「恨不如人,為人驅役賤務。

    」主人聞之,面如死灰。

    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