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滅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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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張臉——留着兩撇胡子的男人,四十來歲,全身黑衣,黑布裹頭,一張瘦長面孔,細窄鼻梁,鷹隼般的雙眼。

     他是兇手,從仇德生的後背抽出殺人的匕首。

     九歲的仇小庚,從頭皮到腳底心都在發抖。

    第一次親眼看見殺人,并且被殺的還是自己的父親。

    他本能地後退,直到發現第二個侵入者。

     對方是從屋頂跳下來的,同樣身穿黑衣、黑布裹頭。

    月光照亮那張臉,那人顯得相當年輕,恐怕不到二十歲,也握一把匕首。

     該如何形容這些不速之客呢?小庚想起古書上的“刺客”二字。

     這時候,媽媽也到了院子裡,看到書房濺滿丈夫的血,尖叫着沖到小庚身前。

     “娘,回去!” 來不及了,年輕刺客動如脫兔,将匕首插入她的胸口。

    非常準确的殺人手法,直接紮破左側的心髒,沒有任何掙紮與叫喊。

     頃刻之間,父母雙亡,就在仇小庚的眼前。

     出乎意料,這刺客似乎有些緊張,當鮮血噴濺到眼裡時,匕首随同死者一塊兒倒地。

     中年刺客已翻身跳進院子,向年輕刺客吼了一嗓子,看來極度憤怒。

     趁這兩人對視一眼的空當,小庚随手抄起一根竹竿——這原本是要做航模的龍骨的,模仿早期戰列艦的艦艏撞角,因此竹竿一頭削得異常鋒利。

     仇小庚将它刺向年輕刺客的面門。

    近在眼前,對方本能地躲閃,竹竿尖刺擦着臉頰劃過。

    雖是電光石火之間,但小庚握着竹竿的手掌心,仍清晰地感到摩擦與晃動。

     一串血珠子從刺客臉頰飛出,仿佛打散了的紅寶石項鍊,在空氣中緩慢地飛行,有幾滴濺到小庚的嘴唇上。

     敵人鮮血的滋味。

     小庚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者說一片猩紅,他隻想着要給爹娘報仇!怒吼着用竹竿刺出第二記。

    這下沒那麼好運氣了,年輕刺客被刺傷了臉,同樣怒不可遏,閃身輕松躲過這一擊,便用腋下夾緊竹竿,從腰間掏出第二把匕首。

     不過,後面的中年刺客又吼了一嗓子,聲音頗為含混,根本聽不清楚。

     年輕刺客沒有聽到,一心想着要給自己報仇,将匕首刺向小庚的面門。

     仇小庚的心髒也快要爆炸,他如猴子般往下一縮,胸口的玉墜子随之晃動,匕首擦着頭頂劃過,鋒利的刃口割斷了他幾根頭發。

     生死關頭,仇家大門被人踢開,小庚聽到一記清脆的槍聲。

     還有第三個刺客嗎?月光照亮了葉克難的臉。

     那顆子彈,正好打入小庚頭上的牆磚,原來是射向年輕刺客的。

    不過黑夜光線暗淡,踹門的動靜已讓對方警覺,這一槍并未打中。

     中年刺客正好躲在門邊,面向葉克難刺出一刀。

    葉克難機敏地跳開,順勢射出一發子彈,恰好命中對方左肩。

     沒想到,那刺客是條硬漢子,居然一聲不吭,隻是身體傾斜一下,飛快沖出仇家大門。

     就在葉克難躲閃同時,年輕刺客抓起小庚的竹竿,如投槍扔向葉克難。

     竹竿尖刺擊中葉克難的左臂,他的第三發子彈失去準星,胡亂地鑽入大門橫梁。

     小庚喊了聲“站住”,但無法阻止年輕刺客的逃跑。

     葉克難強忍疼痛,拔掉插入左臂的竹竿,追出門外,射出第四發子彈,更不知偏到哪裡去了。

     仇小庚隻想着複仇,随之沖出大門,看到巷子盡頭,果然有第三個刺客! 同樣穿着黑衣,身形卻比另外兩個更瘦弱,藏在屋檐下面目不清。

     三對二,葉克難心想麻煩了,左輪手槍裡隻剩兩發子彈,不可能射死三個人。

     然而,對方已互相扶持着逃跑了。

    左鄰右舍的四合院裡,狗叫聲此起彼伏,卻無一家敢開門管這攤閑事。

     葉克難想起父親在世時教過的古訓——窮寇莫追。

    何況自己孤身一人,胳膊還在流血。

     他到巷口查看,發現兩個站崗的德租界巡捕,倒在血泊之中,被人從身後割斷喉嚨,氣管暴露在外——殺手的動作幹脆利落,不留任何反抗或呼救的機會。

     海河邊吹來一陣刺骨的涼風,仇小庚打擺子般發抖,淚水在眼眶打轉。

     葉克難捂着左臂,抓住小庚的肩膀:“喂,你沒事吧?” “你不是京師大學堂的老師,你是巡警局的探長!” “是,我是來保護你的。

    ” 沒必要再隐瞞了,葉克難彎腰摟住小庚,發現這孩子的雙腳抖得走不動路了。

    他幹脆把小庚橫身抱起,用自己未受傷的右手托住,一步一頓,回到兇殺案現場。

     滅門夜,空氣中氤氲着濃重的血腥味,月光被染得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