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旗雲濕懸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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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琉璃,不帶半點風色。

     照得人肝膽皆碎! 瞬間,數聲巨大的轟鳴震響,一聲聲撕裂人的鼓膜。

     巨龍騰舞,龍爪怒揚而起,一一擊向蒼天! ——七枚星辰竟被它全部擊得粉碎。

     天幕深處的星光也在這一刻黯然,世界仿佛瞬間陷入永劫。

    七色塵芥末世的花雨般紛紛隕落,襯得裂痕交織的天穹是那麼慘淡。

     那張象征着七星威嚴的大旗,已被巨龍扼折! 轟隆巨響,月宮中那株一直遙遙支撐戰旗的桂樹,此刻也正如一支被斬斷的旗竿,攔腰轟塌。

     天地惶惶顫栗,發出凄厲的哀鳴。

     龍身纏繞,越升越高,将一切所見之物撞為塵埃。

    它呼嘯着掃過正寸寸坍塌桂樹,洞穿滿天飛舞星塵,卻仍然不肯停止,而是盤旋飛舞,直奔向九天深處,仿佛要将這永世的劫也一起洞穿! 衆人驚懼的仰望,仿佛看到了即将來臨的天劫。

     龍首轟然撞向蒼穹。

     這蒼穹本是最通透的藍色,以天地威嚴隔絕了日月運行,化為一片湛然永晴的琉璃,永恒籠罩在北極上空。

     卻就在這一瞬,琉璃世界砰然碎裂,片片隕落,灑向焦裂的土地。

     天空,終于顯示出它本來的面貌。

     夕陽如血。

     滿天殘紅,瞬間籠罩大地。

     巨龍就在碰觸蒼穹的一刹那,沐浴着這如血的夕陽,從首至尾,寸寸消失。

     隆隆空風雷、無盡劫灰也一點點随之潰散,幻化出龍皇那蕭如蒼天的身影,向着烈焰燃燒的大地,徐徐降落。

     湛藍的華光中,龍皇伫立虛空,緩緩将手擡起。

     他五指虛垂,牢牢控着一團淩亂的血污。

     猩紅污漬的間隙中,隐約透出星辰的紋路——赫然正是那面剛剛折下張金色戰旗! 七星委頓,再無複昔日的光輝,而葉法善那顆血肉模糊的頭顱,竟赫然被包裹于戰旗中!薄薄的織物下,殘破的五官森然凸顯,顯得格外猙獰。

     衆人禁不住後退! 每個人都感到了死亡的恐懼。

     龍皇沒有看任何人。

     他緩緩擡手,将那團充滿怨氣的血污舉過頭頂。

     點滴鮮血墜下,浸透了他褴褛衣襟,沾濕了他半身白骨,也染紅了整個大地。

     那浴血的身軀伫立在滿天殘陽血影中,傲然舉起敵人的頭顱,宛如滅世神魔,即将屠滅天下! 太子的瞳孔都因恐懼而渙散,他還未來得及驚叫,已被老鬼藥師一把抓住,退開了數十丈。

     天地大陣本能地運轉,将太子護衛其中。

     陣雲,又開始湧動,潮水般退縮在大地一角,映得那片天幕黑沉如鐵。

     龍皇依舊不看一眼。

     他緩緩舉步,向禁天之峰走去。

     每一步,踏過焦灼的大地,踏過殘碎的夕陽,踏過滾滾的塵埃。

     每一步,都仿佛踐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每一步,也踏着他自己的血。

     支離破碎的天幕仿佛也惶然瑟縮,退避出一片隻屬于他的間隙,任他獨自行走。

     衆生隕滅,宇宙中隻留下一道孤獨的光芒,照耀着他化為墨黑的長發。

     他的姿态無比堅定、執着,仿佛要走向無上聖潔。

     斬将奪旗,撕裂蒼穹,這是怎樣的狂烈,怎樣的悍然?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幕,幾乎已耗盡了他僅存的力量。

     污穢,肮髒,傷痛,疲乏,寸寸淩遲着他的軀體,一如百年來被他斬落的怨靈,帶着連輪回也無法消散的積怨,在這一刻争相撲來,牽扯着他褴褛的衣衫,要将他拖入煉獄。

     但他隻是微笑着,努力站直身子,讓每一步都無比沉穩,無比虔誠。

     頭顱仍在沁出鮮血,沿着他高舉的手臂濺落,沐浴着他身上的創痛與罪孽。

     他踏上禁天之峰,宛如踏上佛陀所在的樂國。

     每一步,都那麼優雅,也那麼瘋狂,仿佛踏着天地間至美的節拍,引領那滅世的舞蹈,破碎光明,走入黑暗。

     他是司掌殺戮的神祇,本該執斬落的首級亂舞長空,享受鮮血的供奉,卻突然停伫在夕陽下,展顔微笑,走向心中的一線溫柔。

     他奉着那隻帶血頭顱,仿佛奉着神聖的祭品。

     踏過天之虛空,禁天之峰,踏過蒼藍聖殿。

     所有的人,都窒息般盯着他的背影。

     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們的心上,将勝利的喜悅碾碎成恐懼。

     衆生恐惶,他就是那引領驚懼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