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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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季卡,你看這個人在這兒胡鬧什麼呀?”她又轉過臉來,向身旁的人求援。

    那個人沒有動地方,用涼鞋對保爾背上踢了一腳,說:“喂,你這個癞皮狗!快給我滾蛋,要不我就揍死你。

    ” 保爾背上挨了這一腳,忍着沒有做聲。

    他咬緊嘴唇,打開了車窗。

     “同志,請您稍微讓開一點。

    ”他向那個鐵路工人請求說。

     保爾把一隻鐵桶挪開,騰出個地方來,站到車窗跟前。

    麗達早就在車廂旁邊等候,就連忙把旅行袋遞給他。

    保爾把旅行袋往那個夾着鐵桶的胖女人膝蓋上一扔,探出身子,抓住麗達的兩隻手,把她拉了上來。

    一個值勤的紅軍戰士發現了這一違章行為,剛要過來制止,麗達已經爬進了車廂。

    那個動作遲緩的戰士沒有辦法,隻好罵了幾句,走開了。

    麗達一進車廂,那夥投機商都吵嚷起來,弄得她很難為情,不知道怎麼辦好。

    她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隻好抓住上鋪的把手,站在下鋪的邊緣上。

    周圍是一片辱罵聲。

    上鋪那個粗嗓門罵道:“瞧這個混蛋,自己爬進來不算,還弄進來一個婊子!” 從上面看不見的地方,有個尖嗓子叫道:“莫季卡,照準他鼻梁子使勁揍!” 塌鼻子女人也乘機要把木箱子放到保爾的頭上。

    周圍全是充滿敵意的不三不四的人。

    保爾很後悔,不該領麗達到這裡來。

    但是,總得想辦法給她找個座位。

    于是,他向那個叫莫季卡的說:“公民,把你的口袋從過道上挪開,這位同志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但是,那個家夥不但沒有動彈,反而罵了一句非常下流的話,氣得保爾火冒三丈。

    他右眉上邊的傷疤像針紮一樣劇烈地疼起來。

    他壓住怒火,對那個流氓說:“下流坯子,你等着,回頭我跟你算帳!”就在這個時候,上面又有人在他頭上踢了一腳。

     “瓦西卡,再給他點厲害瞧瞧!”周圍的人像嗾狗似的喊叫起來。

     保爾憋了好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終于爆發了。

    他總是這樣,一發起火來,動作就異常迅猛。

     “怎麼,你們這幫壞蛋、奸商,竟敢欺負人?”保爾像蹬着彈簧,兩手一撐就蹿到中鋪上,揮起拳頭,朝莫季卡那副蠻橫無恥的臉上猛力打去。

    這一拳真有勁,那個家夥一下子就栽下去。

    跌落在過道裡的人們的頭上。

     “你們這幫混蛋,統統給我滾下去。

    不然的話,我就要你們的狗命!”保爾用手槍指着上鋪那四個人的鼻子,怒沖沖地吼着。

     這樣一來,局面完全改變了。

    麗達密切注視着周圍所有的人,要是有誰敢碰碰保爾,她就準備開槍。

    上鋪馬上騰出來了,那個賊眉鼠眼的家夥也慌忙躲到隔壁的鋪位上去。

     保爾把麗達安置在空出來的位子上,低聲對她說:“你在這兒坐着,我跟他們算帳去。

    ” 麗達攔住他說:“你還要去打架?” “不打架,我馬上就回來。

    ”他安慰她說。

     保爾又把車窗打開,跳到站台上。

    幾分鐘之後,他跨進鐵路肅反委員會,走到他的老首長布爾梅斯捷爾的辦公桌前。

     布爾梅斯捷爾是拉脫維亞人,聽保爾談完情況後,下令讓四号車廂的全體旅客下車,檢查證件。

     “我早說過,哪次都是火車還沒進站,投機商就上了車。

    ” 布爾梅斯捷爾咕哝着。

     由十名肅反人員組成的檢查組,對車廂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大檢查。

    保爾按照老習慣,幫着檢查了整個列車。

    他離開肅反委員會之後,仍然同那裡的朋友們保持着聯系,而且在他擔任共青團書記之後,向鐵路肅反委員會輸送了不少優秀團員。

    檢查完畢,保爾又回到麗達的車廂。

    這時,車裡已經上滿了新的乘客,他們都是出差的幹部和紅軍戰士。

     其他地方已經堆滿了一捆捆的報紙,隻在車廂頂頭的三号上鋪給麗達找到了一個位子。

     “行了,咱們湊合着坐吧。

    ”麗達說。

     火車開動了。

    車窗外面那個胖女人高高地坐在一大堆口袋上,向後退去。

    隻聽她喊道:“曼卡,我的油桶呢?” 麗達和保爾擠在一個小鋪位上,跟鄰鋪之間隔着一捆捆的報紙。

    他倆一邊興緻勃勃地談論剛才這個令人不大愉快的插曲,一邊狼吞虎咽地嚼着面包和蘋果。

     火車緩慢地爬行着。

    車輛失于檢修,又載重過多,不斷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每到接軌的地方就震動一下。

    傍晚,車廂裡漸漸暗下來,不一會兒夜幕便遮住了敞開的車窗,車廂裡一片漆黑。

     麗達非常疲乏,把頭枕在旅行袋上打起盹來。

    保爾耷拉着兩條腿,坐在鋪邊上抽煙。

    他也很累,但是沒有地方可以躺下。

    涼爽的夜風,從車窗吹進來。

    車身突然一震,麗達驚醒了。

    她看見保爾的煙頭在發光。

    “他會一直這樣坐到天亮的,看樣子,他是不願意擠我,怕我難為情。

    ” “柯察金同志!請閣下把資産階級那套繁文缛節扔掉吧,來,躺下休息休息。

    ”她開玩笑說。

     保爾在她身邊躺了下來,非常舒服地伸直了兩條發麻的腿。

     “明天咱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睡吧,你這個愛打架的家夥。

    ”她坦然地用胳膊抱住她的朋友,保爾感到她的頭發挨着了他的臉。

     在保爾的心目中,麗達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他們為同一目标而奮鬥,她是他的戰友和同志,是他政治上的指導者。

    不過,她畢竟是一個女人。

    這一點,他是今天在天橋上第一次意識到的,所以,她的擁抱使他心情很激動。

    他感覺到她那均勻的呼吸,她的嘴唇就在很近的地方。

    這使他産生了要找到那嘴唇的強烈願望,不過他還是用頑強的毅力,把這種願望克制住了。

     麗達似乎猜到了保爾的感情,在暗中微笑了。

    她已經嘗過愛情的歡樂和失掉愛情的痛苦。

    她先後把她的愛情獻給兩個布爾什維克,可是,白衛軍的子彈卻把那兩個人從她手中奪走了:一個是英勇的、身材魁梧的旅長,另一個是生着一對明亮的藍眼睛的青年。

     車輪有節奏的響聲很快就使保爾入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汽笛的吼聲才把他吵醒。

     最近,麗達都是很晚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那本筆記本不常打開,寫的幾則日記,也都很簡短。

     8月11日 省代表會議結束了。

    阿基姆、米海拉和其他一些同志都到哈爾科夫參加全烏克蘭代表會議去了。

    日常事務工作全部落到了我的身上。

    杜巴瓦和保爾都收到了列席團省委會議的證件。

    杜巴瓦從到佩喬拉區擔任團委書記以後,晚上就不再來學習了。

    他工作很忙。

    保爾還想繼續學習,不過有時候我沒有工夫,有時候他又到外地出差。

    由于鐵路上的情況日益緊張,他們那裡經常處于動員狀态。

    昨天,紮爾基到我這裡來,他很不滿意我們從他那裡調走一些人。

    他說,這些人他也非常需要。

     8月23日 今天我從走廊走過時,看見潘克拉托夫、柯察金,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站在行政處門口。

    我往前走,聽見保爾正在講着什麼事:“那邊的幾個家夥,槍斃了也不可惜。

    他們說什麼‘你們無權幹涉我們的事務。

    這裡的事自有鐵路林業委員會作主,用不着什麼共青團來管。

    ’瞧他們那副嘴臉……這幫寄生蟲可找到了藏身的地方!……” 接着就是一句不堪入耳的罵人話。

    潘克拉托夫一看見我,捅了保爾一下。

    他回過頭來,看見是我,臉都白了。

    他沒敢再看我,連忙走開了。

    這回他大概會有很長時間不到我這裡來,因為他知道,對于罵人,我是不能原諒的。

     8月27日 今天常委會開了一次内部會談。

    情況越來越複雜。

    現在我還不能把全部情況都記下來——不允許。

    阿基姆從縣裡回來了,心情挺不好。

    昨天在捷捷列夫站附近,運糧專車又被人弄出了軌。

    看來,我得索性不寫日記了,反正總是那麼零零碎碎的。

    我正等柯察金來。

    我今天見過他,知道他和紮爾基他們五個人正在組織一個公社。

     一天中午,保爾在鐵路工廠接到一個電話,是麗達打來的。

    她說今天晚上有空,讓他去繼續學習上次那個專題:巴黎公社失敗的原因。

     晚上,他走到大學環路那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