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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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激動的雙手顫抖和心窩發涼的感覺呢。

     他輕輕地笑了。

     "我又不會傷害你。

    不要把手縮回去嘛!""傷害我?我可并不怕你,瑞德·巴特勒,也不怕任何男人!"她大聲嚷道,并為自己的聲音也像手那樣顫抖而惱怒。

     "這是一種值得尊敬的情緒,不過還是把聲音放低些吧。

     威爾克斯太太會聽見的。

    求你放冷靜點。

    "他的話聽起來好像為她的激動而感到高興。

     "思嘉,你是喜歡我的,不是嗎?" 這話才比較符合她的心意。

     "唔,有時候是這樣,"她謹慎地答道。

    "那是你的所作所為不那麼像個惡棍的時候。

    "他又笑起來,把她的手心貼在他結實的面頰上。

     "我想,正因為我是個惡棍,你才愛我呢。

    你這人很少出門,很少見過真正的惡棍,所以我的這個特點對你最有吸引力。

    "他這一手倒是她沒有預料到的,這時她想把手抽出來也沒有成功。

     "那才不是呢!我喜歡好人————喜歡那種你信得過的上等人。

    ""你的意思是那些你能經常欺騙的人喽,可是不要緊,這隻是說法不同罷了。

    "他又吻了吻她的手心,這時她的後頸上又感到癢癢地難以忍受。

     "不過你就是喜歡我。

    思嘉你會不會有一天愛上我呢?""嘿!"她得意地暗想,"我總算逮住他了!"于是她裝出冷漠的神情答道:"老實說,那是不會的。

    這就是說————除非把你這德行大大地改變一下。

    ""可是我不想改變。

    因此你就不會愛我了?這倒是我所希望的事。

    我卻并不愛你。

    因為盡管我非常喜歡你,而且,如果你再一次在自己的愛情中得不到報償,那才真正可悲了。

    親愛的,你說是這樣嗎?我可不可以稱你'親愛的'呢,漢密爾頓太太?不管你高興不高興,我反正要稱你'親愛的';這沒關系,隻是還得講禮貌才好。

    ""那麼你不愛我了?""不,真的。

    難道你希望我愛你?""你别這樣癡心妄想吧!""你就是在希望嘛。

    真可惜,把你的希望給毀了!我本來應當愛你,因為你又漂亮,又能幹,有許多沒用的本事。

    但是像你這樣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女人多着呢,她們也同樣沒什麼用呀。

    不,我不愛你,不過我非常喜歡你————因為你那種伸縮性很大的良心,因為你那是很少着意掩飾的自私自利,還有你身上精明實用主義本性,這最後一點我想你是從某位不太遠的愛爾蘭農民祖先那裡繼承下來的。

    "農民!怎麼,他這簡直是在侮辱她嘛!于是她激怒得說不出話來了。

     "請不要打斷我,"他把她的手緊緊地捏了一下。

    "我喜歡你,還因為我身上也有同樣的品性,所謂同病相憐嘛。

    我發現你還在惦念那位神聖而愚笨的威爾克斯先生,盡管他可能躺進墳墓已經半年了。

    不過你心裡一定也還有我的地位。

    思嘉,你不要回避了!我正在向你表白埃自從我在'十二橡樹'村的大廳裡第一眼看見你以後,我就需要你了,那時你正在迷惑可憐的查理·漢密爾頓呢。

    我想要你的心情,比曾經想要哪個女人的心理都更迫切————而且等待你的時間比街道等待任何其他女人的時間都更長呢。

    "她聽到這末了一句話時,緊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原來,不管他怎樣侮辱她,他畢竟是愛她的,而且他僅僅由于執拗才不想坦白承認,僅僅由于怕她笑話才沒有說出來。

    好吧,她馬上就要給他顔色看了。

     "你這是要我跟你結婚嗎?" 他把她的手放下,同時高聲地笑起來,笑得她直往椅子靠背上退縮。

     "不是!我的天,我沒有告訴過你我這個人是不結婚的嗎?""可是————可是————什麼————"他站起來,然後把手放在胸口,向她滑稽地鞠了一躬。

     "親愛的,"他平靜地說,"我尊重你是個有見識的人,所以沒有首先引誘你,隻要求你做我的情婦。

    "情婦! 她心裡叫喊着這個詞,叫喊自己被這樣卑鄙地侮辱了。

    不過她在吃驚的最初一刹那并沒有感覺到這種侮辱。

    她隻覺得心頭一陣怒火,怎麼瑞德竟把她看成了這樣一個傻瓜。

    如果他對她隻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而不是如她所期待的正式結婚,那當然是把她當傻瓜看待了。

    于是憤怒、屈辱和失望之情把她的心攪得一團糟,她已經來不及從道德立場上想出更好的理由去譴責他,便讓來到嘴邊的話沖口而出————"情婦!那除了一群乳臭小兒之外,我還能得到什麼呢?"她剛一說完就發現這話很不像樣,害怕得目瞪口呆了。

    他卻哈哈大笑,笑得幾乎接不上起來,一面從陰影中窺視她,隻見她坐在那裡,用手絹緊緊捂着嘴,像個吓壞了的破巴似的。

     "正因為這樣我才喜歡你!你是我認識的唯一坦白的女人,一個隻從實際出發看問題而不多談什麼道德來掩飾問題實質的女人。

    要是别的女人,她就會首先暈倒,然後叫我滾蛋了。

    "思嘉羞得滿臉通紅,猛地站起。

    她怎麼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呀!怎麼她,愛倫一手教養大的女兒,居然會坐在這裡聽他說了那種下流的話,然後還作出這樣無恥的回答呀!她本來應當吓得尖叫起來的。

    她本來應當暈倒的。

    她本來應當一聲不響冷冷地扭過頭去,然後憤憤地離開走廊回到屋裡去的。

     可現在已經晚了! "我要叫你滾出去,"她大聲嚷道,也不管媚蘭或附近米德家的人會不會聽見。

    "滾出去!你怎麼取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究竟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才叫你————才叫你認為……滾出去,永遠也别來了。

    這回我可要說到做到。

    你永遠也不要再來,滿以為我會饒恕你,拿那些無用的小玩意兒,如别針、絲帶什麼的來哄騙我,我要————我要告訴父親,他會把你宰了!"他拿起帽子,鞠了一躬,這時她從燈光下窺見,他那髭須底下的兩排牙齒間流露出一絲微笑。

    他一點也不害臊,還覺得她的話很有趣,并且懷着濃厚的興味看着她呢。

     啊,他真是讨厭極了!她迅速轉過身來,大步走進屋裡。

     她一手抓住門把,很想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可是讓門開着的挂鈎太重了,她怎麼使勁也拔不動,直弄得氣喘籲籲。

     "讓我幫你一下忙行嗎?"他問。

     她氣得身上的血管都要破裂了,她連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于是便一陣風似地奔上樓去。

    跑到二樓時,她才聽到他似乎出于好意替她把門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