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燈新話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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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喧嘩。

    畢應祥緊張得屏住呼吸,等待發落。

     一會兒,有個穿着朱衣圍着角帶的官吏從裡面走出來,傳呼畢應祥說:“奉旨問你同何人有訴訟?”畢應祥趴在地下,回答說:“我身為窮書生,天性又愚昧笨拙。

    不知道有名利可以追求,又怎麼會有田地房産值得争逐!穿的是布衣、吃的是蔬食,隻曉得恪守本分罷了。

    況且我從沒有進過公堂,所以實在不能回答尊問。

    ”官吏說:“白天你投遞狀子,申訴什麼事?”應祥這才想起未,于是叩頭禀告說:“實在是困為貧窮的緣故,我離開家鄉投奔他人,取道永州,經過神祠,因為盤纏已經用完,不能用牲酒祭神,以至觸犯神怒,風雨‘突然興起,受到披甲士兵的追趕,狼狽窘迫,跌跌撞撞,幾乎被他們追上。

    驚怕急迫之際,沒有地方可以申訴,因此冒犯聖靈,實在是不得已。

    ” 官吏聽了後,走進簾内。

    過了一會兒,他又出來說: “奉旨審訊對質。

    ”就見有幾千屬吏騰空離去。

    不多一會兒,押來一個戴着烏頭巾、穿着道服的白胡子老人,讓他跪在台階下面。

    官吏宣讀旨意并質問他說:“你作為一方的神靈,受到大家的供奉,為什麼經常用武力禍害恐吓人,以求他們的祭祀;迫害這個讀書人,幾乎讓他陷于死地,貪婪狠毒,哪裡可以逃得了刑罰!” 老人跪拜并回答說:“我确實是永州野廟的神靈,但是野廟已被妖蟒占據,已經好幾年了,我的能力不能制服它,曠廢職守已經很久了。

    過去呼風喚雨、企求祭品的,都是這個怪物所作的孽,并非是我的過錯。

    ”官吏呵責他說:“事情既然早已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不早禀報上來?”老人回答說:“這個怪物在世間已經很久了,興妖作孽,妖力大得沒有什麼東西可與它相比。

    土地廟、家祠及野店裡的鬼魂都受到它的約束,神龍毒蛇也聽它的指揮。

    我每次想前來申訴,都受到他多方的攔截,最終不能到達這裡。

    今天若不是神使來傳拿。

    我哪裡能到達這裡!”這時,畢應祥聽到殿上傳旨,命令士卒前去追究查問。

    老人跪拜懇求說:“妖孽已經形成,助纣為虐的很多,屬卒雖然前去,恐怕最終沒有好處。

    倘若不是派遣神兵前去剿捕,肯定不能夠将它捉來。

    ” 殿上的官吏聽取了他的意見,就命今一個神将帶領了五千神兵前往。

    過了好久,就見有數十個鬼兵,用大木頭擡着妖怪的首級而到,原來是一條朱頂的白蛇。

    把蛇頭放在庭下,就像能裝五石米的缸那麼大。

    官吏讓畢應祥回去,畢應祥這才伸了個懶腰,從夢中醒了過來,但渾身是汗,濕透了背上的衣服。

     畢應祥辦完事,回家途中又一次經過那個地方,隻見神廟殿宇裡的塑像,已經蕩然無存。

    向村民一打聽,都說: “某一天夜裡三更以後,忽然間雷電風火大起,隻聽到一片殺聲,大家都非常驚慌恐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天亮之後前去一看,原來神廟已經成為灰燼,一條巨大的、長幾十丈的白蛇,死在樹木之下,但是被砍掉了蛇頭。

    其餘的毒蛇、飛蛇、蝮蛇之類也死了無數,腥臊污穢的氣味,一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消失。

    ”畢慶祥算算時日,那一天正是他感應于夢中的時候。

     畢應祥回到家裡,大白天正在家裡閑坐,忽然見到兩個鬼使到他面前說:“陰間地府請你前去對質一件案子。

    ”說完就拉着他的手臂前往。

    到了那裡,隻見冥王坐在大廳上,用鐵籠子罩着一個穿着白衣裳包着紅頭巾的男子。

    那男子樣子長得很魁梧,自己陳述道:“我在世間未犯下罪行,卻被書生畢應祥向南嶽衡山府誣告,以緻神兵降臨讨伐,全族被殲滅,巢穴淪亡,冤苦确實很深。

    ” 畢應祥聽了這番話,知道自己是被妖蛇懷恨誣告了,就詳細陳述了妖蛇損人害物、搞鬼搗亂等事,與妖蛇在鐵籠之下對質辯論,言詞一來一往,非常激烈艱苦,那妖蛇始終不肯服罪,于是,冥王就命令屬吏行文南嶽衡山府并指令永州城隍司驗證有關事實。

    不久,衡山府和永州城隍司的回文到了,與畢應祥所說的事實完全相同,妖蛇這才理屈詞窮。

     冥王在殿上大怒,叱罵妖蛇說:“你活着的時候已經成為妖怪,死了以後竟然還敢誣告,把這個白衣妖怪押往鬼都地獄,讓它永遠不能翻身!”當即就有幾個鬼兵上來,驅趕押解妖蛇而去,讓它接受應有的報應。

    随後,冥王對畢應祥說:“煩勞你走了一趟,實在沒什麼可以報答。

    ”于是就命令屬吏把畢姓的薄籍拿來,在畢應祥的名字底下批了八個字: “去妖除害,添壽一紀(十二年)。

    ”畢應祥聽了,馬上向冥王拜謝,然後返回家裡。

    等到了家門,他就醒了過來,原來自己正彎臂作枕,伏在桌上睡覺。

     申陽洞記隴西郡有個姓李的書生,名收德逢,年紀二十五歲,擅長于騎馬射箭,平日裡馳騁馬上,援臂開弓,以有膽有勇聞名,但是從不理生計,因此被鄉親們鄙棄。

    元天曆年間,父親的老朋友中有一個人被委任為桂州監司,于是李生就前去投靠他。

    到了那裡才知道,此人已經亡故,隻好流落當地而無法再回故鄉。

    這個郡名山很多,李生每天以打獵為生,出沒在大山裡,從未休息過,自己認為這樣很快樂。

     當地有一個大戶錢翁,憑借财産稱雄一方。

    他隻有一個女兒,年紀才十七歲,錢翁很鐘愛她,從來未讓她出門外一步,所以,即使是近親鄰居,也很少見到她。

    一天晚上,天色昏暗,又是風又是雨,女兒忽然失蹤了,看看門闼窗戶,閉鎖同往常一樣,沒有人知道她到哪裡去了。

    報到官府,向神靈祈禱,到四處尋訪,都悄然沒有蹤迹。

    錢翁想女兒心切,發誓說:“有能知道我女兒的下落的,我願把家财的一半給他,并把女兒嫁給他。

    ”錢翁尋女之心雖然迫切,但是時間漸漸過去已有半年了,竟然一點也沒有音訊。

     有一天,李生拿着弓挾着箭出城,遇到一隻獐子,窮追不舍,于是翻越山巒,深入溪澗山谷,最終還是沒能追上。

     這時天色已經昏黑,又迷失了來路,隻好在高丘斜坡之間來回彷徨,不曉得往哪裡去。

    一會兒,天昏雲暗,虎嘯猿叫,遠遠近近黑乎乎的,就好像到了一更天似的。

    遙望山頂,看到有一座古廟,就打算投奔那裡栖身。

     到了廟裡,發現灰塵堆積,牆壁倒塌,鳥獸的足迹,交雜在地。

    李生雖然很害怕,但也無可奈何,隻好在廊屋下稍事休息,等待天亮。

    還沒等地閉上眼睛,忽然聽到一陣傳呼引導的聲音由遠而來。

    李生想:深山靜夜,怎麼會有這種聲音呢?懷疑這是鬼神所作,又害怕被強盜打劫,就爬上欄杆,躲在梁上,窺看動靜。

    一會兒,聲音到了門口,隻見兩盞紅燈作前導,為首的一個頭戴三山冠,用紙巾包着頭,披着淡黃的袍子,腰間束着玉帶,徑直走到神案後坐下。

    随從的有十來個,各自執持器杖,排列在階下。

    似仗雖然很整齊,但是他們的相貌則都是公豬馬猴之類。

    李生知道這是怪魅,就拿出腰間的弓箭,拉滿弓射了一箭。

    這一箭正好射中坐着的怪物的手臂,那家夥失聲大叫一聲就跑,狐群狗黨一下子作鳥獸散,也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過了很久,一點也沒有聲響,李生就和衣打盹等待天亮。

     天亮之後,則見神座旁的鮮血點點滴滴,從廟門出去,一路不絕。

    順着山坡向南,差不多有五裡路的光景,李生發現一個大洞,血迹從這裡進入洞裡。

    李生正在洞口走來走去、前顧後盼的的候,不料草根柔軟潤滑,一下子失足墜落洞中。

    這是萬丈深坑,仰頭也看不到天空,李生料想自己将必死無疑。

    驚魂剛定,隐約感到旁過有路,就尋路向前走,一下子又轉到一小幽深的地方,咫尺之間分辨不出方向。

    再往前百餘步,覺得豁然開朗,隻見一個石室,匾額上題寫着“申陽之洞”。

    把守洞門的有好幾個人,裝束打扮就如同昨天夜裡廟中看到的一樣。

    他們見到李生,驚訝地問他:“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突然來到這裡?”李生向他們鞠躬行禮并回答說:“我是人間的普通百姓,久住城市,以醫藥為生。

    因為缺少藥材,就進山采集,貪多而志在必得,隻曉得向前,不知道止息。

    沒想到失足誤墜落到這裡。

    冒犯了尊靈,乞求寬恕。

    ” 守門的人聽了這番話,臉上好像有了喜色,問李生: “你既然以醫藥為職業,能夠替人治療嗎?”李生回答:“這是我分内事啊!”守門的人大為高興,把手放在額頭上說: “老天保佑!”李生向他們請問緣故,他們說:“我們洞主申陽侯,昨天出遊,被飛箭射中,所以卧病在床。

    而你惠然來此,這是老天把神醫賜給我們呵!”于是邀請李生坐在門口,跌跌撞撞跑進去,向裡面報告消息。

     一會兒,守門的又跑出來傳達洞主的話說:“我不善于養生,自己招來災禍,傷了腿臂,箭毒進入骨髓,厄運難逃,殘生将完。

    今天幸而遇到神醫,賜給我良藥,這将讓得病人享受再次獲得生命的快樂,也讓治病的人有保全生命的恩德。

    豈敢不在死前勉力而有所等待!”李生聞言,随即提起衣襟進入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