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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新被覺民邀去看了《夜未央》。
這個戲使他十分感動。
每一次閉幕的時候,他也跟着别人熱烈地拍掌。
可是他回到家裡他的心又漸漸地冷下去了。
好像一池死水被人投了一塊石子進去,于是水花四濺,動蕩了一陣,後來波紋逐漸消散,依舊剩下一池死水。
覺新看完夜戲,回到家裡去見周氏。
周氏便告訴他:這天傍晚周老太太打發人來請他,說是蕙生病,要他去商量請醫生的事。
這個消息像一個霹靂把《夜未央》在覺新的腦子裡留下的影響完全震散了。
他非常着急。
這時已經打過二更,他不便到周家去。
他不知道蕙的病究竟是輕是重,有無危險。
然而單從要他去商量請醫生一事看來,他認為蕙的病勢一定不輕,所以伯濤不能夠作主。
這樣一想,他越發不能使自己的心安靜了。
但是在周氏面前他又不願意洩露自己的隐秘的感情,不得不做出鎮靜的樣子。
覺新一夜不曾閉眼。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潮起落個不停。
他想起了許多被忘卻的舊事,他又想到那幾個死去的人。
他愈想愈覺得不安。
後來天開始發白了,他才感到疲倦,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睡到早晨九點多鐘,起床後匆匆洗過臉,又見過周氏,便坐轎子到周家去。
周老太太看見覺新,便露出喜色地說:“大少爺,我曉得你今早晨會來的。
昨天不湊巧,你不在家。
我又怕周貴沒有說清楚。
”覺新向衆人行過禮後,坐下來,問起蕙的病狀。
“不曉得是怎樣起病的。
到昨天姑少爺才打發人來請我去。
蕙兒真可憐,人瘦得多了。
她頭痛、發燒、氣喘、咳嗽、腰腹疼痛,這許多病她那樣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她病了三四天,我們才曉得。
姑少爺每天請了羅敬亭來看,吃了好幾付藥,都不見效。
後來又請王雲伯,他的藥也不中用。
我看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所以回來同媽商量。
蕙兒的父親也沒有主意。
媽說還是請大少爺來問問看,看大少爺有什麼主意,”陳氏焦慮地叙述道。
她帶着求助的眼光望着覺新,急切地等候他的回答。
覺新皺起眉頭沉吟半晌,便毅然答道:“我看還是請西醫好。
蕙表妹又有'喜',比不得尋常人,大意不得。
”周伯濤忽然在旁邊插嘴說:“恐怕鄭家不肯。
”其實不僅是鄭家不肯,他自己便是一個反對西醫的人。
“把西醫請去看看也不要緊,”覺新堅持道,“如果伯雄不贊成,至多不吃西醫的藥就是了。
西醫看病素來很仔細。
多一個人仔細看過也可以放心一點。
”“大少爺的話很有道理,那麼我們就打發人去請西醫,”周老太太素來相信覺新,便贊成他的主張。
陳氏自然也無異議。
“我看請西醫不大妥當,西醫治内病不行,”周伯濤始終不贊成請西醫,不過他看見覺新再三提議,又聽見他的母親說了那兩句話,他不便明白反對,隻好懷疑地說。
“那麼你想個更好的辦法出來,我也就不管了。
這回事情全是你弄糟的。
蕙兒的命就會斷送在你的手裡。
”周老太太聽見伯濤的話,隻覺得氣往上沖,還有那積壓在她心上的多日的氣憤在刺激她,她再也忍耐不住,便沉下臉厲聲責斥道。
周伯濤從沒有看見周老太太這樣發過脾氣,以前總是她遇事将就他。
蕙的命運似乎就捏在他一個人的手裡。
是他一個人堅持着把蕙送到鄭家去的。
沒有人敢違拗他的意志,所以他能夠堅持到底。
但是現在他的母親居然發出了反抗的呼聲。
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