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詩一

關燈
氏謂之備三頌何哉大抵不列于風而與其為頌者所謂憫周之失貶魯之強是矣豈鄭氏之雲乎 魯問 或問魯詩之頌僖公盛矣信乎其克淮夷伐戎狄服荊舒荒徐宅至于海邦蠻貊莫不從命何其盛也泮水曰既作泮宮淮夷攸服矯矯虎臣在泮獻馘又曰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又曰憬彼淮夷來獻其琛閟宮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又曰淮夷來同魯侯之功又曰遂荒徐宅至于海邦淮夷蠻貊及彼南夷莫不率從其武功之盛威德所加如詩所陳五覇不及也然魯在春秋時常為弱國其與諸侯防盟征伐見于春秋史記者可數也皆無詩文所頌之事而淮夷戎狄荊舒徐人之事有見于春秋者又皆與頌不合者何也按春秋僖公在位三十三年其伐邾者四敗莒滅項者各一此魯自用兵也其四年伐楚侵陳六年伐鄭是時齊桓公方稱覇主兵率諸侯之師而魯亦與焉耳二十八年圍許是時晉文公方稱伯主兵率諸侯而魯亦與焉耳十五年楚伐徐魯救徐而徐敗十八年宋伐齊魯救齊而齊敗二十六年齊人侵伐魯鄙魯乞師于楚楚為伐齊取谷春秋所記僖公之兵止于是矣其自主兵所伐邾莒項皆小國雖能滅項反見執于齊其所伐大國皆齊晉主兵其有所救者又力不能勝而輙敗由是言之魯非強國可知也焉有詩人所頌威武之功乎其所侵伐小國春秋必書焉有所謂克服淮夷之事乎惟其十六年一防齊侯于淮爾是防也淮夷侵鄫齊侯來防謀救鄫爾由是言之淮夷未嘗服于魯也其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者鄭氏以謂僖公與齊桓舉義兵北當戎與狄南艾荊及羣舒按僖公即位之元年齊桓二十七年也齊桓十七年伐山戎逺在僖公未即位之前至僖公十年齊侯許男伐戎魯又不與鄭氏之説既謬而詩所謂戎狄是膺者孟子又曰周公方且膺之如孟子之説豈僖公事也荊楚也僖公之元年楚成王之十三年也是時楚方強盛非魯所能制僖之四年從齊桓伐楚而齊以楚強不敢速進乃次于陉而楚遂與齊盟于召陵此豈魯僖得以為功哉六年楚伐許又從齊桓救許而力不能勝許男卒面縛銜璧降于楚十五年楚伐徐又從齊桓救徐而力又不能勝楚卒敗徐取其婁林之邑舒在僖公之世未嘗與魯通惟三年徐人取舒一見爾蓋舒為徐取之矣然則鄭氏謂僖公與齊桓南艾荊及羣舒者亦謬矣由是言之所謂戎狄是膺荊舒是懲者皆與春秋不合矣楚之伐徐取婁林齊人徐人伐英氏以報之蓋徐人之有楚伐也不求助于魯而求助于齊以報之以此見徐非魯之與國也則所謂遂荒徐宅者亦不見于春秋矣詩孔子所删正也春秋孔子所修也詩之言不妄則春秋疎謬矣春秋可信則詩妄作也其将奈何應之曰吾固言之矣雖其本有所不能逹者猶将阙之是也惟阙其不知以俟焉可也 商頌解 古詩三百篇始終于周而仲尼兼以商頌豈多記而廣録者哉聖人之意存一頌而有三益大商祖之德其益一也予纣之不憾其益二也眀武王周公之心其益三也曷謂大商祖之德曰頌具矣曷謂予纣之不憾曰憫廢矣曷謂眀武王周公之心曰存商矣按周本紀稱武王伐纣下車而封武庚于宋以為商後及武庚叛周公又以微子繼之是聖人之意雖惡纣之暴而不防湯之德故始終不絶其為後焉或曰商頌之存豈異是乎曰其然也而人莫之知矣非仲尼武王周公之心殆而成湯之德微毒纣之惡有不得其着矣向所謂存一頌而有三益焉者豈妄雲哉 序問 或問詩之序蔔商作乎衛宏作乎非二人之作則作者其誰乎應之曰書春秋皆有序而着其名氏故可知其作者詩之序不着其名氏安得而知之乎雖然非子夏之作則可以知也曰何以知之應之曰子夏親受學于孔子宜其得詩之大防其言風雅有變正而論關雎鵲巢系之周公召公使子夏而序詩不為此言也自聖人殁六經多失其傳一經之學分為數家不勝其異説也當漢之初詩之説分為齊魯韓三家晚而毛氏之詩始出久之三家之學既廢而毛詩獨行以至于今不絶今齊魯之學沒不複見而韓詩遺説往往見于他書至其經文亦不同如逶迤郁夷之類是也然不見其終始亦莫知其是非自漢以來學者多矣其卒舍三家而從毛公者蓋以其源流所自得聖人之防多欤今攷毛詩諸序與孟子説詩多合故吾于詩常以序為證也至其時有小失随而正之惟周南召南失者類多吾固已論之矣學者可以察焉 時世論【二南小雅皆作于周衰頌作于康王以後】 按鄭氏譜周南召南言文王受命作邑于豐乃分岐邦周邦周召之邑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使施先公太王王季之教于己所職六州之國其民被二公之德教尤純至武王滅纣廵守天下陳其詩以屬太師分而國之其得聖人之化者系之周公謂之周南其得賢人之化者系之召公謂之召南今考之于詩義皆不合而其為説者又自相抵牾所謂被二公之德教者是周公旦召公奭所施太王王季之德教爾今周召之詩二十五篇關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兎罝芣苢皆後妃之事鵲巢采蘩小星皆夫人之事夫人乃太姒也麟趾驺虞皆後妃夫人之德化之應草蟲采蘋殷其雷皆大夫妻之事漢廣汝墳羔羊摽有梅江有汜野有死麕皆言文王之化蓋此二十二篇之詩皆述文王太姒之事其餘三篇甘棠行露言召伯聽訟何彼秾矣乃武王時之詩烏有所謂二公所施先公之德教哉此以譜攷詩義皆不能合者也譜言得聖人之化者謂周公也得賢人之化者謂召公也謂旦奭共行先公之德教而其所施自有優劣故以聖賢别之爾今詩所述既非先公之德教而二南皆是文王太姒之事無所優劣不可分其聖賢所謂文王太姒之事其德教自家刑國皆其夫婦身自行之以化其下久而變纣之惡俗成周之王道而着于歌頌爾蓋譜謂先公之德教者周召二公未嘗有所施而二南所載文王太姒之化二公亦又不得而與然則鄭譜之説左右皆不能合也後之為鄭學者又謂譜言聖人之化者為文王賢人之化者為太王王季然譜本謂二公行先公之教初不及文王則為鄭學者又自相抵牾矣今詩之序曰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系之周公鵲巢驺虞之德諸侯之風故系之召公至于關雎鵲巢所述一太姒耳何以為後妃何以為夫人二南之事一文王爾何以為王者何以為諸侯則序皆不通也又不言作詩之時世蓋自孔子殁羣弟子散亡而六經多失其防詩以諷誦相傳五方異俗物名字訓往往不同故于六經之失詩尤甚詩三百餘篇所作非一人所作非一國先後非一時而世久失其傳故于詩之失時世尤甚周之德盛于文武其詩為風為雅為頌風有周南召南雅有大雅小雅其義類非一或當時所作或後世所述故于時世之失周詩尤甚自秦漢以來學者之説不同多矣不獨鄭氏之説也昔孔子嘗言關雎矣曰哀而不傷太史公又曰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雎作而齊魯韓三家皆以為康王政衰之詩皆與鄭氏之説其意不類蓋常以哀傷為言由是言之謂關雎為周衰之作者近是矣周之為周也遠自上世積德累仁至幹文王之盛征伐諸侯之不服者天下歸者三分有二其仁德所及下至昆蟲草木如靈台行葦之所述蓋其功業盛大積累之勤其來逺矣其盛德被天下者非一事也太姒賢妃又有内助之功爾而言詩者過為稱述遂以關雎為王化之本以謂文王之興自太姒始故于衆篇所述德化之盛皆雲後妃之化所緻至于天下太平麟趾與驺虞之瑞亦以為後妃功化之盛效故曰麟趾關雎之應驺虞鵲巢之應也何其過論欤夫王者之興豈專由女德惟其後世因婦人以緻衰亂則宜思其初有婦德之助以興爾因其所以衰思其所以興此關雎之所以作也其思彼之辭甚美則哀此之意亦深其言緩其意逺孔子曰哀而不傷謂此也司馬遷之于學也雜博而無所擇然其去周秦未逺其為説必有老師宿儒之所傳其曰周道缺而關雎作不知自何而得此言也吾有取焉昔吳季劄聞魯人之歌小雅也曰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而太史公亦曰仁義陵遲鹿鳴刺焉然則小雅者亦周衰之作也周頌昊天有成命曰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所謂二後者文武也則成王者成王也猶文王之為文王武王之為武王也然則昊天有成命當是康王以後之詩而毛鄭之説以頌皆是成王時作遂以成王為成此王功不敢康甯執競曰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不顯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所謂成康者成王康王也猶文王武王謂之文武爾然則執競者當是昭王以後之詩而毛以為成大功而安之鄭以為成安祖考之道皆以為武王也據詩之文但雲成康爾而毛鄭自出其意各以増就其己説而意又不同使後世何所适從哉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而毛鄭亦皆以為武王由信其己説以頌皆成王時作也詩所謂成王者成王也成康者成王康王也豈不簡且直哉而毛鄭之説豈不迂而曲也以為成王康王則于詩文理易通如毛鄭之説則文義不完而難通然學者舍簡而從迂舍直而從曲舍易通而從難通或信焉而不知其非或疑焉而不敢辨者以去詩時世逺茫昧而難眀也餘于周南召南辯其不合而關雎之作取其近似者焉蓋其説合于孔子之言也若雅也頌也則辯之而不敢必而有待焉夫毛鄭之失患于自信其學而曲遂其説也若予又将自信則是笑奔車之覆而疾驅以追之也然見其失不可不辯辯而不敢必使餘之説得與毛鄭之説并立于世以待夫眀者而擇焉可也 本末論 關雎鵲巢文王之詩也不系之文王而下系之周公召公召公自有詩則得列于本國周公亦自有詩則不得列于本國而上系于豳豳太王之國也考其詩則周公之詩也周召周公召公之國也考其詩則文王之詩也何彼秾矣武王之詩也不列于雅而寓于召南之風棠棣周公之詩也不列于周南而寓于文王之雅衛之詩一公之詩也或系之邶或系之鄘或系之衛詩述在位之君而風系已亡之國晉之為晉久矣不得為晉而謂之唐鄭去鹹林而徙河南為鄭甚新而遂得為鄭自漢以來其説多矣蓋詩之類例不一如此宜其説者之紛然也問者曰然則其将奈何應之曰吾之于詩有幸有不幸也不幸者逺出聖人之後不得質吾疑也幸者詩之本義在爾詩之作也觸事感物文之以言美者美之惡者刺之以發其揄?怨憤于口道其哀樂喜怒于心此詩人之意也古者國有采詩之官得而録之以屬太師播之于樂于是考其義類而别之以為風雅而比次之以藏于有司而用之宗廟朝廷下至鄉人聚防此太師之職也世久而失其傳亂其雅頌亡其次序又采者積多而無所擇孔子生于周末方修禮樂之壊于是正其雅頌删其繁重列于六經着其善惡以為勸戒此聖人之志也周道既衰學校廢而異端起及漢承秦焚書之後諸儒講説者整齊殘缺以為之義訓恥于不知而人人各自為説至或遷就其事以曲成其已學其于聖人有得有失此經師之業也惟是詩人之意也太師之職也聖人之志也經師之業也今之學詩也不出于此四者而罕有得焉者何哉勞其心而不知其要逐其末而防其本也何謂本末作此詩述此事善則美惡則刺所謂詩人之意者本也正其名别其類或系于此或系于彼所謂太師之職者末也察其美刺知其善惡以為勸戒所謂聖人之志者本也求詩人之意逹聖人之志者經師之本也講太師之職因其失傳而妄自為之説者經師之末也今夫學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盡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雖其本有所不能逹者猶将阙之況其末乎所謂周召邶鄘唐豳之風是可疑也考之諸儒之説既不能通欲從聖人而質焉又不可得然皆其末也若詩之所載事之善惡言之美刺所謂詩人之意幸其具在也然頗為衆説汨之使其義不眀今去其汨亂之説則本義粲然而出矣今夫學者知前事之善惡知詩人之美刺知聖人之勸戒是謂知學之本而得其要其學足矣又何求焉其末之可疑者阙其不知可也蓋詩人之作詩也固不謀于太師矣今夫學詩者求詩人之意而已太師之職有所不知何害乎學詩也若聖人之勸戒者詩人之美刺是也知詩人之意則得聖人之志也 十月之交解 小雅無厲王之詩着其惡之甚也而鄭氏自十月之交以下分其篇以為當刺厲王又妄指毛公為訓诂時移其篇目因引前後以為據其説有三一曰節刺師尹不平此不當譏皇父擅恣餘謂非大亂之世者必不容二人之專不然李斯趙高不同生于秦也其二曰正月惡褒姒防周此不當疾豔妻之説出于鄭氏非史傳所聞況褒姒之惡天下萬世皆同疾而共醜者二篇譏之殆豈過哉其三曰幽王時司徒乃鄭桓公友此不當雲畨維司徒予謂史記所載鄭桓公在幽王十八年方為司徒爾豈止桓公哉是三説皆不合于經不可按法為鄭氏者獨不能自信而欲指他人之非斯亦惑矣今考雨無正以下三篇之詩又其亂説歸向皆無刺厲王之文不知鄭氏之説何從而為據孟子曰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非如是其能通詩乎 詩解統序 五經之書世人号為難通者易與春秋夫豈然乎經皆聖人之言固無難易系人之所得有淺深今攷于詩其難亦不讓二經然世人反不難而易之用是通者亦罕使其存心一則人人皆能眀而經無不通矣大抵謂詩為不足通者有三曰章句之詩也曰淫防之辭也曰猥細之記也若然孔子為泛儒矣非唯今人易而不習考乎先儒亦無幾人是果不足通欤唐韓文公最為知道之笃者然亦不過議其序之是否豈足眀聖人本意乎易書禮樂春秋道所存也詩關此五者而明聖人之用焉迹其道不知其用之與奪猶不辨其物之曲直而欲制其方圎是果于其成乎故二南牽于聖賢國風惑于先後豳居變風之末惑者溺于私見而謂之兼上下二雅混于小大而不眀三頌昧于商魯而無辯此一經大槩之體皆所未正者先儒既無所取舍後人因不得其詳由是難易之説興焉毛鄭二學其説熾辭辯固已廣博然不合于經者亦不為少或失于疎略或失于謬妄蓋詩載關雎上兼商世下及武成平桓之間君臣得失風俗善惡之事廣闊遼邈有不失者鮮矣是亦可疑也餘欲志鄭學之妄益毛氏之疎略而不至者合之于經故先眀其統要十篇庶不為之蕪泥雲爾 二南為正風 天子諸侯當大治之世不得有風風之生天下無王矣故曰諸侯無正風然則周召可為正乎曰可與不可非聖人不能斷其疑當文王與纣之時可疑也可疑之際天下雖惡纣而主文王然文王不得全有天下爾亦曰服事于纣焉則二南之詩作于事纣之時号令征伐不止于受命之後爾豈所謂周室衰而關雎始作乎史氏之失也推而别之二十五篇之詩在商不得為正在周不得為變焉上無眀天子号令由己出其可謂之正乎二南起王業文王正天下其可謂之變乎此不得不疑而輕其與奪也學詩者多推于周而不辨于商故正變不分焉以治亂本之二南之詩在商為變而在周為正乎或曰未谕曰推治亂而迹之當不誣矣 周召分聖賢解 聖人之治無異也一也統天下而言之有異焉者非聖人之治然矣由其民之所得有淺深焉文王之化出乎其心施乎其民豈異乎然孔子以周召為别者蓋上下不得兼而民之所化有淺深爾文王之心則一也無異也而説者以為由周召聖賢之異而分之何哉大抵周南之民得之者深故因周公之治而系之豈謂周公能行聖人之化乎召南之民得之者淺故因召公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