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林文集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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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卒之年十二月甲子,葬于其裡象山之麓。

    蓋王氏中世為商,而通經義思用之天下者,自玑始。

    自君之沒而家益落,玑遂走京師,曆薊,抵甯遠,觀列邊之大勢。

    每以大計幹當事者,不用,轉客東萊,而聞京師之變,哭先皇帝于萊山之陽。

    馳至南都,而公卿又無下士者,遂僦居于吳,著信書一編以示餘,而為之太息焉。

    此固宋之遺臣所隐晦而不敢筆之書者也。

    而王生之不撓于時若此,其抱濟物之才,而發憤于大義又若此,非世德之遺而能然乎!銘曰:不知其人視其子。

    子為信人為節士。

    嗚呼君兮永宅此! ○山陽王君墓志銘 往餘在吳中,常鬱鬱無所交,出門至于淮上,臨河不度,徬徨者久之,因與其地之賢人長者相結,而王君起田最與餘善,自此一二年或三四年一過也。

    王君與餘同年月生,而長餘二十馀日,其行事雖不同而意相得,凡餘心之所存,及其是非好惡無不同者。

    雖不學古而闇合于義,仁而愛人,樂善不倦,其天性然也。

    生八歲而孤,事母孝,事其兄恭,其居财也有讓。

    少為帖括之學,及中年,遂閉戶不試。

    家頗饒,每受人之負,折券不較,以是其産稍落,而四方賓客至者,未嘗不與之周旋。

    當餘在太原,而餘友潘力田死于杭,係累其妻子以北。

    少弟耒年十八,孑身走燕都,介餘一蒼頭以見王君。

    王君曰:「我固聞之。

    甯人嘗與我言,潘君力田,賢士也,不幸以非命終。

    而甯人之友之弟,則猶之吾弟也。

    」迎而舍之。

    比其歸也,則曰:「家破矣,可奈何!吾有女年且笄,将壻子。

    」間二年,耒遂就昏。

    王君與耒非素識也,特以甯人之友故,而餘在遠,弗及為之從臾也。

    每為餘言:「子行遊天下二十年,年漸衰,可已矣!幸過我蔔築,一切居處器用,能為君辦之。

    」逡巡未果。

    而别君之日,持觞送我大河之北,留一宿,視餘上馬,為之出涕,若将不複見者。

    乃明年,餘遂有山東之戹,而海、岱以南地大震,君亦為裡中兒所齮齕,意不自得。

    又明年六月庚午,君卒。

    惟君生平以朋友為天倫,其待餘如昆弟,而餘以窮戹蹇連,無能申大義于詐愚淩弱之日者。

    以十九年之交,再三之約,而不獲與之分宅蔔鄰,同晨共夕;其終也,又不獲視其含斂,而撫其遺孤,籲,可悲矣!君諱略,字起田,淮安山陽人。

    家清江浦之南,卒時年五十七。

    娶方氏,子一,寬。

    将以卒之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地之先茔,而子婿耒以狀及寬書來,是不可以無銘。

    銘曰:少而孝,長而恭。

    好禮而敦,樂善而從。

    為義勇而與人忠。

    胡天不弔,而降此鞠兇!士絕絃,人罷舂。

    以斯銘,告無窮。

     ○富平李君墓志銘 關中故多豪傑之士,其起家商賈為權利者,大抵崇孝義,尚節槩,有古君子之風,而士人獨循循守先儒之說不敢倍。

    嘉靖中,高陵、三原為經生領袖,其後稍衰。

    而一二賢者猶能自持于新說橫流之日,以餘所聞李君,蓋可謂笃信好學而不更其守者邪?李氏之先,山西之洪洞人,元時遷美原,洪武初,縣廢,為富平人。

    數傳至君之曾祖諱朝觀者,為邊商,以任俠著關中,與裡豪争渠田,為齮齕以死。

    而君之祖諱希奎,走阙下上書愬,天子直其事,大猾以次就法,報父雠,名動天下,乃其家遂中落。

    至君之考諱效忠,中武舉,稍複振。

    君始以文補邑諸生。

    君少而剛方,績學不怠。

    當萬曆之末,士子好新說,以莊、列百家之言竄入經義,甚者合佛老與吾儒為一,自謂千載絕學,君乃獨好傳注,以程、朱為宗。

    既得事恭定馮先生,學益大進。

    君事親孝,其于諸父昆弟恭而有讓,待人以嚴而引之于道,治家冠婚喪祭一如禮法,以是年雖少,鄉人重之如王彥方、黃叔度焉。

    崇祯七年四月壬午以疾卒,年二十七。

    君卒之三月,而關中大亂。

    君之考武舉君以哭子繼君以沒。

    而寇至裡中,妣楊氏與族人登樓,并焚死。

    李氏之門合良賤死者八十有一人。

    嗚呼,憯矣!而孤子因笃方三歲,迪笃二歲,從其母田氏走之外家以免。

    其後因笃既長,乃折節讀書,已為諸生,旋棄之。

    為詩文,有聞于時,而尤潛心于傳注之書,以力追先賢。

    蓋近年以來關中士子為大全、蒙引之學者,自君父子倡之。

    君沒越十有三年,十月癸酉,因笃始葬君于韓家村東南之新阡。

    因笃既與崑山顧炎武為友,且數年,而曰:「吾先人之墓石未立,将屬之子。

    」炎武不敢辭,乃為之撰次,其詳則因笃之狀存焉。

    君諱映林,字晖天。

    其沒也,鄉人私諡曰貞孝先生。

    孫男三人:漢、渭、泗,銘曰: 李氏之先,以節俠聞。

    及至于君,乃續斯文。

    刊落百氏,以入聖門。

    好義力行,鄉邦所尊。

    何不永年,遭室之焚。

    有封若堂,于韓之原。

    惟德繩繩,在其後昆。

     ○谒欑宮文一 伏念臣草野微生,幹戈馀息。

    行年五十,慨駒隙之難留;涉路三千,望龍髯而愈遠。

    茲當忌日,祗拜山陵。

    履雨露之方濡,實深哀痛;睠松楸之勿翦,猶藉神靈。

    敢陳于沼之毛,庶格在天之馭。

    臣某謹言。

     ○谒欑宮文二 自違陵下,即度太行,遠曆關河,再更寒暑。

    茲以孟秋之望,重修拜奠之儀。

    身先旅鴈,過絕塞而南飛;迹似流萍,随百川而東下。

    感河山之如故,悲灌莽之方深!庶表忱思,伏祈昭鑒! ○谒欑宮文三 臣炎武,臣因笃,江左豎儒,關中下士。

    相逢燕市,悲一劍之猶存;旅拜橋山,痛遺弓之不見。

    時當春暮,敬撷村蔬,聊摅草莽之心,式薦園陵之事。

    告四方之水旱,及此彌年;乘千載之風雲,未知何日?伏惟昭格,俯鑒丹誠! ○谒欑宮文四 自違陵下,今又八年。

    濩落關河,差池烽火,想遺弓而在望,懷短策以靡前。

    每屆春秋,獨泣蒼梧之野;多更甲子,仍憐縧縣之人。

    朔氣初收,光風漸轉,敬羞薀藻,重展松楸。

    雖鼎俎之久虛,幸罘罳之未壞。

    黃圖如故,乍驚失鹿之辰;白首無歸,終冀攀龍之日。

    仰憑明命,得遂深祈。

     ○華陰縣朱子祠堂上梁文 蓋聞宣氣為山,衆阜必宗乎喬嶽;明徵在聖,群言實總于真儒。

    自夫化缺三雍,風乖四始。

    兩漢而下,雖多保殘守缺之人;六經所傳,未有繼往開來之哲。

    惟絕學首明于伊雒,而微言大闡于考亭,不徒羽翼聖功,亦乃發揮王道,啟百世之先覺,集諸儒之大成。

    然而代運當屯,蓍占得遯。

    官方峻直,難久立于朝端;祠祿優遊,每自安于林下。

    睠此雲台之側,實為寄祿之邦。

    子靜書中,羨希夷之舊隐;啟蒙序末,題真逸之新名。

    雖風聲遠隔于殊方,而道德實同乎一統。

    家傳戶誦,久已無間寰區;春祀秋嘗,獨此未瞻廟貌。

    于是邑之薦紳耆舊,以及學士青衿,無不博考遺編,深嗟阙典,睇琳宮之絢爛,悲木铎之幽沉。

    爰有廷揆張君、山史王君蒐採于前,子德李君、适之宋君宣揚于後;而會炎武跋涉關河,留連原巘,發遐情于五嶽,尋墜緒于千年。

    即雲台舊院之西,度香火專祠之地,重邀茂宰【華陰令遲維城】,贊此良圖。

    萃人力以作新,捐緍錢而倡導,蔔神涓吉,庀材效工。

    右帶流泉,來惠風之習習;前憑嶽麓,狀盛德之峨峨。

    将使俎豆增崇,章逢無絕,敬泚衰蕪之筆,式陳邪許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