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全孝義郁氏善言 看風水葛鹪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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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寬慰,不可暫離一步。

    我死後,相公孤帏寂寞,獨枕凄涼,縱有使女們承值,終非貼體。

    我看侍兒阿媚寡言潔靜,與諸女不同,相公可收入房帏,決能體心服役。

    更有一着要緊的事,相公必須聽者:我死後,即将房園田地一應産業,撥與二子分居炊爨,則彼此各圖利益,盡力經營,庶幾家聲不墜。

    不然,二婦争權,終無了日。

    那時設有挫跌,不緻廢家不已。

    這三件大事,相公切須留意。

    餘者相公自能料理,我皆放心得下。

    ” 瞿天民垂淚,一一應允。

    正是生離死别,十分凄慘。

    夫妻講話間,不覺雞聲遍野,早是五更天氣,蓦地裡郁氏叫一聲“苦”!瞿天民慌忙抱住,郁氏搖頭道:“不好了,心頭氣塞,萬分難過。

    ” 言未畢,隻聽得咽喉中齁齁痰響。

    瞿天民急喚衆人醒來,一齊攢繞床前。

    郁氏看看兩眼泛上,舌短氣呃。

    元氏和媳婦們齊叫:“安人!念佛念佛。

    ” 郁氏含糊道:“莫聽枕邊言,莫聽枕邊言,……”連聲念了三遍,少頃氣絕而死。

    合家男女放聲痛哭。

    日間一應喪事,打點齊備,當晚入殓,停柩于正堂之中,延接僧人,誦經追薦。

     不覺又過三七,瞿天民接了親族,将所有家私,對衆細細撥開,分為兩股,令二子收掌,止存下肥田百畝、花園一所自用。

     聽了郁氏遺言,将媚兒收入房中為妾,留下老蒼頭瞿助夫婦二人伏侍。

    餘者婢仆盡撥與二子使用。

    家事調停已定,正欲商議舉殡,不期元氏為悲痛媳婦,晝夜啼哭不止。

    瞿天民宛轉勸解,這老年人苦入骨髓,如何肯聽,朝暮嚎篊,染成吐血病症。

    瞿天民雖然求神用藥,奈年老力衰,竟不能起。

    拖延數日,一命歸陰。

    殓畢,停柩于前面大廳之内。

    那喪禮佛事、吊唁祭奠之務,自不必說。

     瞿天民終日哀恸,寝食皆廢,形骸骨立,也抱病長卧,舉家慌張無措。

    捱至斷七已外,漸次起居平複,然後計議殡葬一事。

    瞿珏道:“祖茔上俱已葬足,不如将太太、母親權厝于享堂之内,從容尋富貴之地,才可安葬。

    ” 瞿天民笑道:“汝年幼不知大體,凡新喪必須随便而葬,不惟亡者入土為安,而生者亦免暴露之念。

    我見多少宦門富室,為父母選擇墳山,因循耽擱,反獲了不孝之罪。

    那貴者嫌職卑祿薄,妄圖大位,非台輔之地則不葬。

    那富者嫌财微蓄淺,冀貪巨萬,非大富之地則不葬。

    被那輿士指東說西,牽張搭李,遲延歲月。

    及至家事凋零,人物淪喪,求一塔兒荒地以葬父母,不可得矣。

    還有那祖父子孫數代相繼不葬者,始則因擇地而互相推托,終必抛棄枯骨于荒郊曠野,日曝雨淋,風吹雪壓,豈不慘然!此乃天地間第一罪人,汝輩切記,切記!古人雲: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

    生于何處,死于何所,葬于何地,自有分定之數,不可妄求也。

    ” 瞿 道:“爹爹之言,鑒往戒今,不肖等敢不佩聽?但富貴之地固不可妄圖,然葬親于浮砂淺土、龍絕水聚之穴,人子之心安乎?須要土厚山平,風藏氣聚,庶幾存亡有益,生死皆安。

    爹爹以為何如?”瞿天民點頭道:“爾言甚合正理。

    但得如此之地,盡可安葬。

    ” 父子們議論未畢,忽見廳側閃出一個人來,孝巾布服,細襪淨鞋,向前哈哈笑道:“喬梓們高議,某極敬服。

    太太、安人的佳城,托在某身上,管取地好價輕,惠而不費。

    ” 瞿天民擡頭看時,乃是幫喪的閑漢葛鹪,字伯翔,人見他幫閑掇賺,乘隙而入,取他插号叫做啄木鳥,與瞿天民原系姑表舊親,因他家連喪,捱身幫襯,管喪儀簿,陪吊奠客,照理出入帳目,一來圖嘴頭肥膩,二則饕餮些貫頭微利。

    當下見瞿天民父子議覓墳山,就随航而進,其意可知。

    瞿天民道:“伯翔兄亦知風水麼?”葛鹪道:“堪輿雖不甚精,大概頗知一二。

    然某有一相識,乃饒州人氏,姓龔字敬南,最精此術。

    彼曾言五城山有一片土陵,朝陽向日,砂水有情,乃安穩發福之地。

    可惜無人識此,棄而不用,某一向在心。

    今尊駕欲為太太擇地,何不用之?”瞿天民道:“據兄所言,地固好矣。

    然何以知其價輕可圖?”葛鹪隹道:“某聞此山是城内鄭谏議之産,其孫鄭郴因家事零落,久欲脫卸。

    因無售主,故此蹉跎。

    今鄭兄正在不足之際,用計去緩緩釣他的。

    自古道,口幹服鹵。

    拿了幾錠現銀子去降他,不愁他不上鈎。

    故雲惠而不費,乃區區之簿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