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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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荒唐縱欲過後,放蕩者一覺醒來時的情景。

     你也許要說這是死神含着微笑降臨在一個患鼠疫的家庭裡:這裡再沒有花香,也沒有耀眼的亮光,再沒有快樂,也沒有欲望了,有的隻是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的厭倦,和它的使人傷心的人生哲學,有的隻是象真理般燦爛的陽光、象貞操般純潔的空氣與從放蕩的夜宴中散發出的充滿疫氣的狂熱氣氛的對比!盡管已習慣于這種荒唐生活,這些年輕姑娘中仍然有好幾個懷念起從前早晨睡醒時的情景,那時她們還天真、純潔,她們透過鄉間那圍繞着金銀花和薔薇花的窗子,看見窗外清新的野景,在曙色朦胧,露珠閃彩的時刻,有百靈鳥在快樂地歌唱,更顯得景色分外迷人。

    還有一些人在回憶中描繪家庭中進早餐的情景;大家圍着餐桌坐,孩子們和父親在天真地歡笑,共同感受着無法描繪的天倫之樂,桌上的食物象良心一樣單純。

    一位藝術家想到自己畫室裡的甯靜,想着他的端莊的雕像和等待着他的溫柔的模特兒。

    一個青年人想到一樁決定一家人命運的訟案,想到正在進行重要的和解的案件,需要他出場。

    一位學者則留戀他的書房,那兒有嚴肅的著作需要他去完成。

    這些人幾乎全都在埋怨自己。

    這時候,愛彌爾卻臉色新鮮紅潤,活象一個時髦商店裡最漂亮的推銷員微笑着露面了。

     “你們比法院執達吏的助理還要難看!”他嚷着說,“今天你們什麼都幹不成了,一個白天都完了;我看還是吃午飯吧。

    ” 聽見這番話,泰伊番便出去吩咐仆人準備午飯。

    婦人們懶洋洋地去對着鏡子重新打扮,整理她們淩亂的服飾。

    每人都振作起來。

    最婬蕩的家夥向最規矩的人說教。

    妓女們嘲笑那些似乎已無力再續續這場盛宴的男人。

    隻一會兒功夫,這群幽靈便都活動起來了,大家三五成群,互相詢問、取笑。

    幾個能幹麻利的仆人,很快便把弄亂了的家具和器皿搬回原來的位置。

    一頓豐盛華美的午餐開席了。

    客人們便一齊湧向餐廳。

    這裡的一切,即使都還遺留下昨夜狂歡豪飲的不可磨滅的痕迹,至少還象瀕死的人在最後的痙攣時刻,仍然保留着生存的迹象和思想。

    這些人就象狂歡節最後一天的遊行隊伍,已被連日的假面舞會弄得精疲力竭,要再縱情狂歡已屬不可能,他們沉湎在醉鄉中,還想要使人相信“娛樂”已不能使他們快活,其實是他們不願承認自己對“娛樂”已無能為力。

     正當這群不屈不撓的酒友圍坐在資本家的食桌邊的時候,卡陶那副閃着笑意的殷勤臉孔出現在人們的面前,昨天晚餐之後,他便悄悄溜回家在夫妻床上結束自己的狂歡去了。

    此刻他象是猜測到有一宗遺産繼承案要辦理,要分配,要盤點,編造清冊,總之,是一宗有許多證明文件要訂立,有大筆酬金可拿的事務,其油水之多就象此刻宴會主人刀下那塊肥美的烤裡脊。

     “噢!噢!我們要當着公證人的面吃飯了!”德-居爾西大聲嚷道。

     “你來得真是時候,你正好在這些片片塊塊①上編号、畫押啦,”銀行家指着筵席對他說。

     ①法語片、塊和文件、證件是一個字。

     “這裡沒有遺囑要立,可是,也許有婚約要訂!”一位學者說,他頭一次攀了一門好親事,結婚已經一年了。

     “噢!噢!” “啊!啊!” “别急,我到這裡是為正經事的,”卡陶被這陣惡作劇的笑鬧震得耳朵都聾了,回答說,“我給你們中的一位帶來六百萬法郎。

    (全場鴉雀無聲。

    )——先生,”他向拉法埃爾說,這時他正不拘禮節地用餐巾角擦眼睛,“令堂不就是奧弗拉亞蒂家的小姐嗎?” “對,巴伯-瑪麗是她的小名。

    ”拉法埃爾頗為呆闆地回答。

    “您這兒有您的和瓦朗坦夫人的出生證嗎?”卡陶接着問道。

     “我想是有的。

    ” “很好!先生,那您便是一八二八在加爾各答逝世的少校奧弗拉亞蒂單獨和唯一的繼承人了。

    ” “這真是一筆難以估計①的财産,”一個愛發議論的家夥說。

     ①難以估計的,法文的寫法是:incalculable,作者故意用變體字寫成:incalcuttable,與加爾各答的法文calcutta音形颔相似,以此來開玩笑。

     “少校在遺囑中指定把幾筆财産分贈給幾家公共事業機關,法國政府曾經向東印度公司提出遺産的繼承權問題,”公證人接着說。

    “這筆遺産目前已經算清,并且可以接收了。

    半個月以來,我到處找不着巴伯-瑪麗-奧弗拉亞蒂小姐的法定繼承人,昨天,在吃飯時……” 這時候,拉法埃爾忽然站起來,無意中做了一個好象受傷似的突然動作。

    大家似乎在無聲地喝彩;同席者的第一個感受是暗暗羨慕,所有的眼睛都火辣辣地轉向他。

    接着是一片嗡嗡聲,活象戲院池座裡的觀衆在發洩不滿。

    一種騷動的嘈雜聲開始了,逐漸擴大,每人都對公證人帶來的這筆巨大财産說一句表示敬意的話。

    突然的走運使他恢複了全部理智,拉法埃爾迅速地在桌子上鋪開了不久前他曾在上面量過那塊驢皮的餐巾。

    别人的話他一句也沒聽見,他在餐巾上攤開了那張靈符,當他看到在餐巾上按驢皮的輪廓畫出的線條和驢皮本身已經有了小小的距離,不禁發抖了。

     “喂!他怎麼啦?”泰伊番大聲嚷道,“他這筆财産來得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