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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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眼波也柔了起來。

    我安靜地聽她訴說着…… 潔遠終于面帶淚痕地睡着了。

    這些日子她心裡承受了太多不能言說的壓力,剛才終于可以傾訴出來,精神一放松,那股疲勞就再也擋不住了。

    我的身體也剛剛恢複,沒什麼力氣,又不想搬動的時候吵醒了她,就從床上拉了條被單過來,蓋在她身上,任憑她靠在床邊沉睡着。

     我蹑手蹑腳地出了門,往樓下走去,剛一露頭,就被秀娥看見了,她趕緊端起一個瓷碗向我這邊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回身從茶幾上抓了一樣東西,這才走了過來。

     她手裡是一碗黑糊糊的中藥。

    沒等我說話,秀娥把碗往我跟前一送,“就是天塌下來了,你也先把藥吃了。

    我已經熱過兩遍了,再熱這藥性都沒了。

    ” 看着她瞪圓的眼睛,我乖乖地接了過來,然後一仰而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的苦澀已經蔓延到了嘴裡,往日裡難以下咽的藥湯,我竟沒有喝出什麼味道來。

     把空碗遞還給秀娥,她怔了一下才接過去,往我嘴裡塞了一塊水果糖,就是她剛才從茶幾上抓的,一邊嘀咕着,“知道的是吃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喝上刑場前的斷頭酒呢。

    ” 我苦笑了一下,一會兒去找墨陽談心,感覺跟上刑場也沒什麼區别了,我真的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和态度去面對他。

    “秀娥……”我張了張嘴。

    “二少爺在花園裡呢,六爺剛才也過去了,你是要找他們吧?”沒等我問,秀娥已經噼裡啪啦地說了出來。

     “嗯……”我點點頭,拖着腳步往外走去,對于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些在我四周飄浮着的若隐若現的秘密我并非不好奇,可真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步,我卻沒了勇氣去揭開那個蓋子看。

    以前不是有句老話說,好事沒秘密,秘密沒好事嗎…… “哎,”秀娥扯了我一下,“二少爺的臉色很不好。

    對了,他從書房出來後,我發現他還換了件衣服,是七爺的,真怪……”“葉展呢?”我打斷了秀娥。

    “七爺?他跟着進書房的,沒一會兒就急匆匆地走了,石頭也跟着出去了。

    ” “好,我知道了。

    對了,潔遠在我房間睡着了,你别讓人去打擾她。

    ”我見秀娥點頭,這才轉身往外走。

    一出門,一股潮熱的風迎面吹來,我頓時感覺到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用手去抹額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冰涼。

     不遠處,洪川和明旺正站在一起說些什麼,我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不想被他們看見。

    洪川一定知道六爺他們在哪兒談話,我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墨陽,甯可多走些彎路,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思前想後,一會兒究竟該怎麼開口呢?繞過幾株粗壯的槐樹之後,無意間一擡頭,與一雙沉穩的眼眸撞個正着。

     六爺微微眯了一下眼,我眼光一轉,一個清瘦的背影頓時映入眼簾。

    他顯然發覺了什麼,轉過身來看。

    我一手捂嘴,一手緊按在心口,隻覺得耳中回響的全是自己心如擂鼓的聲音。

    剛才看到墨陽的一刹那,我幾乎是以閃電般的速度閃回了樹後。

     “怎麼了?”墨陽爽朗的聲音鑽進了我的耳中。

    “沒什麼……”六爺淡淡地說了一句,“對了,剛才老七打了電話回來,說是徐墨染的屍首不見了,你确定他真的死了?那地上隻有一大攤血,可沒有人。

    ” 我一怔,徐墨染不見了,難道說他沒死?“怎麼可能,我親眼看見一顆子彈打入他心口的位置,另一顆打中了他的大腿,他幾乎是立刻就斷氣了。

    ”墨陽的聲音裡充滿着不容置疑。

     “你親自确認過了嗎?”六爺問。

    “哼,”墨陽從鼻子裡冷笑了一聲,“我哪有那個工夫?明知道附近有一個槍手,或許還有其他人,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緊吧。

    至于徐墨染……”墨陽停頓了一下,“他的死活與我何幹?” 那聲音很冰冷,冰冷得讓我幾乎聽不出那是墨陽的聲音。

    可不論他的聲音多冰冷,我依然為之喜悅。

    這麼說,墨陽他沒有殺人。

    “槍手……”六爺過了會兒才說,“我故意放徐墨染逃走,是為了引出他身後的人,可不想他平白無故地被人殺了。

    ” “怎麼?難道六爺不相信我的話?”墨陽把“六爺”兩個字說得近乎于嘲諷。

    “談不上相信不相信,”六爺不為所動,“隻是,我不能讓清朗的血白流。

    ”六爺的聲音很平穩,甚至沒什麼起伏,可其中的堅定讓人感到不可撼動,我心裡一熱。

     “哼,你以為隻有你一心為清朗着想嗎?如果不是為了清朗,我才不會站在這裡。

    我早就說過,清朗跟着你這樣在刀尖舔血的人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如果那時你肯讓我帶她走……”墨陽恨聲說。

     “那時讓你帶走又怎樣?”六爺冷冷地打斷了他。

    我悄悄探出點頭看向他們,生怕墨陽不敬的語氣惹惱了六爺。

    六爺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冷淡,垂眸看着地面,而墨陽則背脊挺直,頭顱高揚。

     “第一,徐墨染應該不是因為我,才來上海的吧。

    ”六爺徐徐地說,墨陽拳頭一緊,“二來,”六爺一擡眼,我下意識地往裡縮了一下,可六爺再沒有看向我,“你又以什麼立場帶清朗走呢?一個血緣淡得跟米湯似的遠房親戚,還是……”六爺的話音停了一下,我的心髒猛然收縮,“還是,骨肉相連的親哥哥呢?” 周圍猛然間寂靜如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呼吸,隻覺得身邊的空氣都凝住了,眼前的綠樹、花木、陽光、泉水似乎都變成了一幅畫,顔色亮麗,卻沒有生命……也不知過了多久,墨陽沙啞的聲音鑽入了我耳中,打破了靜寂,“你,怎麼知道的?” 我極慢地呼出了一口氣來,那麼久沒呼吸,竟然不覺得憋氣。

    隻是一陣清風拂面而過,臉上有些涼意。

    我順勢摸了一把,滿手的淚痕。

    我握緊了拳,心裡的滋味難以言喻。

     好像等了很久似的,從知道那個秘密開始,直到現在終于可以為自己還有一個血親在身邊而高興。

    可心底卻有一股難以揮去的怅然,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墨陽。

    從前的我年幼、單純,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