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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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王安石傳】 王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

    父益,都官員外郎。

    安石少好讀書,一過目終身不忘。

    其屬文動筆如飛,初若不經意,既成,見者皆服其精妙。

    友生曾鞏攜以示歐陽修,修為之延譽。

    擢進士上第,筆書淮南判官。

    舊制,秩滿許獻文求試館職,安石獨否。

    再調知鄞縣,起堤堰,決陂塘,為水陸之利;貸谷與民,立息以償,俾新陳相易,邑人便之。

    通判舒州。

    文彥為相,薦安石恬退,乞不次進用,以激奔競之風。

    尋召試館職,不就。

    修薦為谏官,以祖母年高辭。

    修以其須祿養言于朝,用為群牧判官,請知常州。

    移提點江東刑獄,入為度支判官,時嘉三年也。

     安石議論高奇,能以辨博濟其說,果于自用,慨然有矯世變俗之志。

    于是上萬言書,以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窮,風俗日以衰壞,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

    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

    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

    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費,自古治世,未嘗以财不足為公患也,患在治财無其道爾。

    在位之人才既不足,而闾巷草野之間亦少可用之才,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為常,而無一旦之憂乎?願監苟且因循之弊,明诏大臣,為之以漸,期合于當世之變。

    臣之所稱,流俗之所不講,而議者以為迂闊而熟爛者也。

    ”後安石當國,其所注措,大抵皆祖此書。

     俄直集賢院。

    先是,館閣之命屢下,安石屢辭,士大夫謂其無意于世,恨不識其面,朝廷每欲俾以美官,惟患其不就也。

    明年,同修起居注,辭之累日,閣門吏赍敕就付之,拒不受,吏随而拜之,則避于廁,吏置敕于案而去,又追還之,上章至八九,乃受,遂知制诰,糾察在京刑獄,自是不複辭官矣。

     有少年得鬥鹑,其侪求之不與,恃與之昵辄持去,少年追殺之。

    開封當此人死,安石駁曰:“按律,公取、窮取皆為盜。

    此不與而彼攜以去,是盜也;追而殺之,是捕盜也,雖死當勿論。

    ”遂劾府司失入。

    府官不伏,事下審刑大理,皆以府斷為是。

    诏放安石罪,當詣閣門謝。

    安石言:“我無罪。

    ”不肯謝。

    禦史舉奏之,置不問。

     時有诏舍人院無得申請除改文字,安石争之曰:“審如是,則舍人不得複行其職,而一聽大臣所為,自非大臣欲傾側而為私,則立法不當如此。

    今大臣之弱者不敢為陛下守法,而強者則挾上旨以造令,谏官、禦史無敢逆其意者,臣實懼焉。

    ”語皆侵執政,由是益與之忤。

    以母憂去,終英宗世召不起。

     安石本楚士,未知名于中朝,以韓、呂二族為巨室,欲藉以取重,乃深與韓绛、绛弟維及呂公著交,三人更稱揚之,名始盛。

    神宗在颍邸,維為記室,每講說見稱,辄曰:“此非維之說,維之友王安石之說也。

    ”及為太子庶子,又薦自代。

    帝由是想見其人,甫即位,命知江甯府。

    數月,召為翰林學士兼侍講。

    熙甯元年四月,始造朝,入對,帝問為治所先,對曰:“擇術為先。

    ”帝曰:“唐太宗何如?”曰:“陛下當法堯、舜,何以太宗為哉?堯、舜之道,至簡而不煩,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難。

    但末世學者不能通知,以為高不可及爾。

    ”帝曰:“卿可謂責難于君,朕自視眇躬,恐無以副卿此意。

    可悉意輔朕,庶同濟此道。

    ” 一日講席,群臣退,帝留安石坐,曰:“有欲與卿從容議論者。

    ”因言:“唐太宗必得魏征,劉備必得諸葛亮,然後可以有為,二子誠不世出之人也。

    ”安石曰:“陛下誠能為堯、舜,則必有臯、夔、稷、Ι誠能為高宗,則必有傅說。

    彼二子皆有道者所羞,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人民之衆,百年承平,學者不為不多。

    然常患無人可以助治者,以陛下擇術未明,推誠未至,雖有臯、夔、稷、&Iota、傅說之賢,亦将為小人所蔽,卷懷而去爾。

    ”帝曰:“何世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無四兇。

    ”安石曰:“惟能辨四兇而誅之,此其所以為堯、舜也。

    若使四兇得肆其讒慝,則臯、夔、稷、&Iota亦安肯苟食其祿以終身乎?” 登州婦人惡其夫寝陋,夜以刃昔刂之,傷而不死。

    獄上,朝議皆當之死,安石獨援律辨證之為合從謀殺傷,減二等論。

    帝從安石說,且著為令。

     二年二月,拜參知政事。

    上謂曰:“人皆不能知卿,以為卿但知經術,不曉世務。

    ”安石對曰:“經術正所以經世務,但後世所謂儒者,大抵皆庸人,故世俗皆以為經術不可施于世務爾。

    ”上問:“然而卿所施設以何先?”安石曰:“變風俗,立法度,最方今之所急也。

    ”上以為然。

    于是設制置三司條例司,命與知樞密院事陳升之同領之。

    安石令其黨呂惠卿任其事。

    而農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諸役相繼并興,号為新法,遣提舉官四十餘輩頒行天下。

     青苗法者,以常平籴本作青苗錢,散與人戶,令出息二分,春散秋斂。

    均輸法者,以發運之職改為均輸,假以錢貨,凡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遠,預知在京倉庫所當辦者,得以便宜蓄買。

    保甲之法,籍鄉村之民,二丁取一,十家為保,保丁皆授以弓弩,教之戰陣。

    免役之法,據家赀高下,各令出錢雇人充役,下至單丁、女戶、本來無役者,亦一概輸錢,謂之助役錢。

    市易之法,聽人賒貸縣官财貨,以田宅或金帛為抵當,出息十分之二,過期不輸,息外每月更加罰錢百分之二。

    保馬之法,凡五路義保願養馬者,戶一匹,以監牧見馬給之,或官與其直使自市,歲一閱其肥瘠,死病者補償。

    方田之法,以東西南北各千步,當四十一頃六十六畝一百六十步為一方,歲以九月,令、佐分地計量,驗地土肥瘠,定其色号,分為五等,以地之等均定稅數。

    又有免行錢者,約京師百物諸行利入厚薄,皆令納錢,與免行戶祗應。

    自是四方争言農田水利,古陂廢堰,悉務興複。

    又令民封狀增價以買坊場,又增茶監之額,又設措置河北籴便司,廣積糧谷于臨流州縣,以備饋運。

    由是賦斂愈重,而天下騷然矣。

     禦史中丞呂誨論安石過失十事,帝為出誨,安石薦呂公著代之。

    韓琦谏疏至,帝感悟,欲從之,安石求去。

    司馬光答诏有“士夫沸騰,黎民騷動”之語,安石怒,抗章自辨。

    帝為巽辭謝,令呂惠卿谕旨,韓绛又勸帝留之。

    安石入謝,因為上言中外大臣、從官、台谏、朝士朋比之情,且曰:“陛下欲以先王之正道勝天下流俗,故與天下流俗相為重輕。

    ”流俗權重則天下之人歸流俗,陛下權重則天下之人歸陛下。

    權者與物相為重輕,雖千鈞之物,所加損不過铢兩而移。

    今奸人欲敗先王之正道,以沮陛下之所為。

    于是陛下與流俗之權适争輕重之時,加铢兩之力,則用力至微,而天下之權已歸于流俗矣,此所以紛紛也。

    ”上以為然,安石乃視事,琦說不得行。

     安石與光素厚,光援朋友責善之義,三诒書反覆勸之,安石不樂。

    帝用光副樞密,光辭未拜而安石出,命遂寝。

    公著雖為所引,亦以請罷新法出颍州。

    禦史劉述、劉琦、錢ダ、孫昌齡、王子韶、程颢、張戬、陳襄、陳薦、謝景溫、楊繪、劉摯,谏官範純仁、李常、孫覺、胡宗愈,皆不得其言,相繼去。

    驟用秀州推官李定為禦史,知制诰宋敏求、李大臨、蘇頌封還詞頭,禦史林旦、薛昌朝、範育論定不孝,皆罷逐。

    翰林學士範鎮三疏言青苗,奪職緻仕。

    惠卿遭喪去,安石未知所托,得曾布,信任之,亞于惠卿。

     三年十二月,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明年春,京東、河北有烈風之異,民大恐。

    帝批付中書,令省事安靜以應天變,放遣兩路募夫,責監司、郡守不以上聞者。

    安石執不下。

     開封民避保甲,有截指斷腕者,知府韓維言之,帝問安石,安石曰:“此固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

    今士大夫睹新政,尚或紛然驚異,況于二十萬戶百姓,固有愚為人所惑動者,豈應為此遂不敢一有所為邪?”帝曰:“民言合而聽之則勝,亦不可不畏也。

    ” 東明民或遮宰相為訴助役錢,安石白帝曰:“知縣買蕃,乃範仲淹之婿,好附流俗,緻民如是。

    ”又曰:“治民當知其情僞利病,不可示姑息。

    若縱之使妄經省台,鳴鼓邀駕,恃衆僥幸,則非所以為政。

    ”其強辯背理率類此。

     帝用韓維為中丞,安石憾曩言,指為善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因維辭而止。

    歐陽修乞緻仕,馮京請留之,安石曰:“修附麗韓琦,以琦為社稷臣。

    如此人,在一郡則壞一郡,在朝廷則壞朝廷,留之安用?”乃聽之。

    富弼以格青苗解使相,安石謂罰輕不足以阻奸,至比之共、鲧。

    靈台郎尤瑛言天久陰,星失度,宜退安石,即黥隸英州。

    唐ぁ本以安石引薦為谏官,因請對極論其罪,谪死。

    文彥博言市易與下争利,緻華嶽山崩。

    安石曰:“華山之變,殆天意為小人發。

    市易之起,自為細民久困以抑兼并爾,于官何利焉。

    ”阏其奏,出彥博守魏。

    于是呂公著、韓維,安石藉以立聲譽者也;歐陽修、文彥博,薦己者也;富弼、韓琦,用為侍從者也;司馬光、範鎮,交友之善者也,悉排斥不遺力。

     禮官議正太廟太祖東向之位,安石獨定議還僖祖于祧廟,議者合争之,弗得。

    上元夕,從駕乘馬入宣德門,衛士诃止之,策其馬。

    安石怒,上章請逮治。

    禦史蔡确言:“宿衛之士,拱扈至尊而已,宰相下馬非其處,所應诃止。

    ”帝卒為杖衛士,斥内侍,安石猶不平。

    王韶開熙河奏功,帝以安石主議,解所服玉帶賜之。

     七年春,天下久旱,饑民流離,帝憂形于色,對朝嗟歎,欲盡罷法度之不善者,安石曰:“水旱常數,堯、湯所不免,此不足招聖慮,但當修人事以應之。

    ”帝曰:“此豈細事,朕所以恐懼者,正為人事之未修爾。

    今取免行錢太重,人情咨怨,至出不遜語。

    自近臣以至後族,無不言其害。

    兩宮泣下,憂京師亂起,以為天旱更失人心。

    ”安石曰:“近臣不知為誰,若兩宮有言,乃向經、曹佾所為爾。

    ”馮京曰:“臣亦聞之。

    ”安石曰:“士大夫不者以京為歸,故京獨聞此言,臣未之聞也。

    ”監安上門鄭俠上疏,繪所見流民扶老攜幼困苦之狀,為圖以獻,曰:“旱由安石所緻,去安石,天必雨。

    ”俠又坐窮嶺南。

    慈聖、宣仁二太後流涕謂帝曰:“安石亂天下。

    ”帝亦疑之,遂罷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江甯府,自禮部侍郎超九轉為吏部尚書。

     呂惠卿服阕,安石朝夕汲引之,至是,白為參知政事,又乞召韓绛代己。

    二人守其成模不少失,時号绛為“傳法沙門”,惠卿為“護法善神”。

    而惠卿實欲自得政,忌安石複來,因鄭俠獄陷其弟安國,又起李士甯獄以傾安石。

    绛覺其意,密白帝請召之。

    八年二月,複拜相,安石承命即倍道來。

    《三經義》成,加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以子為龍圖閣直學士,辭,惠卿勸帝允其請,由是嫌隙愈著。

    惠卿為蔡承禧所擊,居家俟命,風禦史中丞鄧绾,複彈惠卿與知華亭縣張若濟為奸利事,置獄鞠之,惠卿出守陳。

     十月,彗出東方,诏求直言,及詢政事之未協于民者。

    安石率同列疏言:“晉武帝五年,彗出轸;十年,又有孛。

    而其在位二十八年,與《乙巳占》所期不合。

    蓋天道遠,先王雖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而已。

    天文之變無窮,上下傳會,豈無偶合。

    周公、召公豈欺成王哉。

    其言中宗享國日久,則曰‘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不敢荒甯。

    ’其言夏、商多曆年所,亦曰‘德’而已。

    裨竈言火而驗,欲禳之,國僑不聽,則曰‘不用吾言,鄭又将火。

    ’僑終不聽,鄭亦不火。

    有如裨竈,未免妄誕,況今星工哉?所傳占書,又世所禁,謄寫僞誤,尤不可知。

    陛下盛德至善,非特賢于中宗,周、召所言,則既閱而盡之矣,豈須愚瞽複有所陳。

    竊聞兩宮以此為憂,望以臣等所言力行開慰。

    ”帝曰:“聞民間殊苦新法。

    ”安石曰:“祁寒暑雨,民猶怨咨,此無庸恤。

    ”帝曰:“豈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無邪?”安石不悅,退而屬疾卧,帝慰勉起之。

    其黨謀曰:“今不取上素所不喜者暴進用之,則權輕,将有窺人間隙者。

    ”安石是其策。

    帝喜其出,悉從之。

    時出師安南,諜得其露布,言:“中國作青苗、助役之法,窮困生民。

    我今出兵,欲相拯濟。

    ”安石怒,自草敕榜诋之。

     華亭獄久不成,以屬門下客呂嘉問、練亨甫共議,取鄧绾所列惠卿事,維他書下制獄,安石不知也。

    省吏告惠卿于陳,惠卿以狀,且訟安石曰:“安石盡棄所學,隆尚縱橫之末數,方命矯令,罔上要君。

    此數惡力行于年歲之間,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

    ”又發安石私書曰“無使上知”者。

    帝以示安石,安石謝無有,歸以問,言其情,安石咎之。

    憤恚,疽發背死。

    安石暴绾罪增雲:“為臣子弟求官及薦臣婿蔡卞”,遂與亨甫皆得罪。

    绾始以附安石居言職,及安石與呂惠卿相傾,绾極力助攻惠卿。

    上頗厭安石所為,绾懼失勢,屢留之于上。

    其言無所顧忌。

    亨甫險薄,谄事以進,至是皆斥。

     安石之再相也,屢謝病求去,及子死,尤悲傷不堪,力請解機務。

    上益厭之,罷為鎮南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甯府。

    明年,改集禧觀使,封舒國公,屢乞還将相印。

    元豐二年,複拜左仆射、觀文殿大學士。

    換特進,改封荊。

    哲宗立,加司空。

     元元年卒,年六十六,贈太傅。

    紹聖中,谥曰“文”,配享神宗廟庭。

    崇甯三年,又配食文宣王廟,列于顔、孟之次,追封舒王。

    欽宗時,楊時以為言,诏停之。

    高宗用趙鼎、呂聰問言,停宗廟配享,削其王封。

     初,安石訓釋《詩》、《書》、《周禮》,既成,頒之學官,天下号曰“新義”。

    晚居金陵,又作《字說》。

    多穿鑿傅會,其流入于佛、老。

    一時學者,無敢不傳習,主司純用以取士,士莫得自名一說,先儒傳注,一切廢不用。

    黜《春秋》之書,不使列于學官,至戲目為“斷爛朝報”。

     安石未貴詩,名震京師,性不好華腴,自奉至儉,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世多稱其賢。

    蜀人蘇洵獨曰:“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

    ”作《辨奸論》以刺之,謂王衍、廬杞合為一人。

     安石性強忮,遇事無可否,自信所見,執意不回。

    至議變法,而在廷交執不可,安石傅經義,出己意,辨論辄數百言,衆不能诎。

    甚者謂“天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