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桑少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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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立,噤若寒蟬,沒有一個敢吭一聲。

     踢打吳李氏的這一位挽着袖子,愣頭愣腦地在旁邊插口道:“少爺,保不準這吳天義老小子說的是真話,要不這裡 怎麼找不着東西,再說,人經過這樣一頓狠打,少有不吐實話的,不信叫姓吳的刨開他吳氏祖墳,這渾小子他都會爬着 去。

    ” 突兀,年輕人忽然變為溫柔,他的聲調也變得很好聽: “趙大牛,你的意思呢?” 這趙大牛笑道:“若依我呢?少爺,就不妨叫這老小子寫封信,随便派個人到合肥去找那姓俞的拿,他們隻不過是 些做生意的肉頭,有幾個膽敢糊弄我們?” 嘴角牽着那一抹笑意,突然僵硬了,年輕人閃電似的大耳光,打得趙大牛嚎叫一聲,跌了個人仰八叉。

     指着滿臉的暈黑牙掉血溢的趙大牛,年輕人狠狠地嚣罵:“你算什麼東西,居然以你這種豆腐渣腦筋來替我出點 子?狗奴才,你想到這件事能在此地解決而不能延宕嗎?你想到吳天義可能在信中搞花樣設圈套嗎?你又曾會顧慮到萬一風聲外洩對我們有何等影響嗎?真正白癡一個!” 捂着血淋淋的嘴臉爬了起來,趙大牛哈腰垂頭站在那裡,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年輕人煩燥得走來走去,雙手十指的骨節也在“咯崩”“咯崩”響不停,于是,他蓦地站起,斬釘截鐵地,也是冷酷寡 絕的口腔:“東西必然在吳天義的身上,隻是他不肯招供,這頭咬牙的老狗,我們看看他能撐到幾時?” 六名大漢,隻是惶悚地站着,一個個都擺出那份“唯你是尊”的神色來,沒有人敢表示半點不同的意見。

     年輕人一探手,叱道:“你們先去把那毛孩子給我拎過來。

    ” 六個人齊應一聲,如狼似虎地撲了過去,吳天義同他的妻子,經過方才那一頓毒打,這時也剛剛緩過氣來,甚至尚不能掙紮,那孩子已被趙大牛抓起來…… 吳天義伸着那雙血污顫抖的手,痛苦地呻吟:“求求……你們……放……放過這……孩子……他隻是……一個無知的孩子……啊……” 吳李氏劃動着滿地的黃土泥沙,孱弱凄慘的哭泣聲更斷人腸:“英雄……好漢……你們……要……要什麼……都可……可以拿去……甚至……我們……夫妻的兩條命…… 就隻有……這孩子……我求求你們……行行好……饒了他吧……” 年輕人背負雙手,踱到吳天義夫婦二人面前,他淡淡地道:“姓吳的,我發覺你雖是做生意的商人,卻很有心機,能 熬,也豁得開,你比我預料中要難纏得多,也可惡得多!” 吳天義痙攣而低啞地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意思……” 年輕人慢吞吞地道:“那隻镯子,一定在你這裡,但你抵死不肯說出藏處,因為你清楚镯子交出與否,你兩口子以及 你的兒子都是一樣沒命,所以你熬打熬刑,甯肯死,也不願拿镯子給我,吳天義,我說的沒錯吧?” 吳天義掙紮着擡起頭,臉上的裂口沾着沙土,青瘀紫腫的面頰在抽搐,血斑斑被兩行熱淚洗花了:“聽……聽我說 ……英雄……我沒有騙你……我也……也決……不似你說的那種……那種想法……英雄……我沒有理由……為了一隻镯子……去貼上性命……” 年輕人冷冷一笑:“你就是我說的那種想法,吳天義,不會錯,從你一開始,眼見我們宰了你那車夫,及你的長随,你 便明白你們的遭遇是什麼,因此你豁出去了,甯死也不交出镯子,但吳天義,或許我有方法使你改變主意,不信你就試試?” 吳天義恐怖地嘶叫:“不……不……不……” 年輕人點點頭,道:“你猜對了,我先肢解你那寶貝獨生兒子,卻不會叫他立刻就死,我會慢慢的來,然後再割切你 的老婆,你聽到妻與子的哀号,慘叫,可能多少有些反應,因為我知道那種滋味十分難受,如果這一切不能生效,我再殺你,然後,算我命中注定得不到那隻镯子。

    ” 全身似在炸裂,在沸騰,在遭到淩遲,吳天義扭曲着,變了腔調:“求求你……開恩……做好事……求求你……積陰 德……求求你……求求你……” 而吳李氏早己驚恐過度,昏了過去。

     年輕人生硬地道:“朱三黑子,動手吧!” 吳天義一對眼珠子突出了眼眶,喉結在上下移動,他張大嘴巴,宛似嘴巴不能透氣…… 朱三黑子洪聲道:“少爺,從哪裡開始?” 年輕人端詳着那個木然僵立,宛似癡呆的孩子——他無視于那孩子淚眼斑斑的小臉,無視于那孩子駭絕的迷惘神情,他隻是端詳着從何處割切比較有興趣,那細瘦的雙腿,盈握的兩臂?或是,嗯,柔嫩的耳朵了于是,他道:“把那隻左耳割下來吧!” 朱三黑子吃吃一笑,抽出腰間的角柄短刀,伸手抓着孩子後領,一手握着那柄鋒利雪亮的短刀在比劃着孩子左耳的位置。

     年輕人陰沉地道:“快!” 寒光一閃,對着那稚嫩的小耳削下,利刃隔柔嫩的小耳朵半分,突然土堆後面,“嗖”聲傳來一溜銳響,“當”的一下 子,朱三黑子手中的角柄短刀便撬上半空,他的人也被震橫得摔個跟鬥! 變化是這樣奇突,以至在場的人們——包括那年輕人 ——在一刹那間怔窒住了,他們又驚愕又疑慮地注視着那座聲響傳來的沙丘,須臾間竟沒有想到做什麼。

     不必問他們做什麼,砂土之後,一個人慢慢長身地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穿寶藍長衫的年輕人,長眉斜飛,鳳目重瞳,俊逸、潇灑、挺拔,還有一種令人說不出,但能清晰感覺 到的東西。

     這種東西,使人有這麼一個感覺,普天之下,隻他這麼一個,再也難找出第二個來。

     的确,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說他是個武夫,他文質彬彬,帶着很濃厚的書卷氣。

     說他是文士,他英挺超拔,卻又有一種逼人的英武氣概。

     他的年紀大概是十六七歲,或許是十八九歲,但絕不會超過二十歲就是。

     他,他就是甫離師門,從黃山天都峰養心洞下來的雷一金。

     風吹着他蓬亂的頭發——松松的青布帶,不能完全系住于結發于頂的發絲,有些發絲便飄揚起來了。

     拎一個小小的包裹,雷一金走了幾步,将包裹往上提了提,然後,面無表情地在看這些人——站的人,不是躺在地 上的人。

     于是,趙大牛第一個吼起來:“他奶奶個熊,你算是哪個鳌洞裡鑽出來的活王八?居然膽上生毛,插手管起我們的閑事來啦?你他娘的是活膩了是不?” 趙大麻子也捋袖掃捏拳,惡聲惡氣地咆哮:“好個愣頭窮酸,你這模樣,隻配去唱‘蓮花落’,敲起闆子來上一段‘數來寶’,向人讨口剩茶殘羹,卻也擺起架勢來充人王?娘的,我看你是茅坑上搭涼棚——離死(屎)不遠了!” 雷一金站着,仍然毫無表情地在看他們。

     但是,那個年輕人卻臉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已發覺到,剛才敲脫朱三黑子短刀的東西,不是别的,隻是一根枯枝,幹黃的、脆弱的枯枝。

     年輕人明白,僅這一手,業已表示出來人乃俱有何等精湛的功力。

     其他三名大漢,這時也在鼓嗓叫嚣,打算沖上去回攻雷一金,年輕人微微一擺手,僵硬地一笑道:“朋友,好功夫!” 沉重地搖搖頭,聲音低沉,雷一金道:“這孩子,這婦人,還有那邊躺着的一個,是什麼道理要遭緻如此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