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九回 胡寶玉心急歸滬渎 杜阿二病重請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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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待我過去會他一會,如果品格風流,我何妨放出擒拿手段,把他籠絡住了,遂我的心願呢?由此觀之,則寶玉名為房老,實是個不挂牌的妓女,所以家中的人,不改稱呼,仍叫他一聲“大先生”,他才歡喜,不然,“大先生”三字早已用不着了,怎麼阿金、阿珠依然叫他呢?再者他平日之間,不論那個女兒房裡有客擺酒碰和,他都過來應酬陪待,故有時客人高興,或存心要結識他,竟公然在他房裡飲酒談心,吃煙叙雀,無所不可,與挂牌時有何兩樣呢?且寶玉最愛修飾,頭上雖不珠圍翠繞,而插戴件件時髦;身上雖不錦簇花團,而穿着般般新式,僅居鸨母之名,不減狐綏之念,忘卻自己年紀,仍思賣弄風騷。

    否則來了一個姓黃的,自有玉蓮招接,何勞寶玉費心?乃寶玉偏要過去,其念可想而知。

    當時定了主意,遂即換好衣裙,帶着阿金來到玉蓮房内。

    四客尚未入局,玉蓮正與姓黃的裝煙,突見寶玉進來,忙說道:“黃老,倪阿姆來哉。

    ”寶玉方知睡在榻上吃煙的,就是那個姓黃的,見他有三十多歲年紀,生得粗眉大眼,肥頭胖耳,絕無文雅的氣象。

    身上穿一件湖色熟羅夾衫、天青平紗馬甲,下面露出醬色甯綢套褲,足上着一雙白灰挖花紙底鑲鞋,樣樣都是時式,而且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隻全翠班指,無名指上有一對鑽戒,光芒閃爍,知是個濁世豪華之客。

    雖經玉蓮說過,卻未深悉其姓名家世,究竟怎樣一個人呢?待在下細細表明,自然曉得他的底蘊了。

     此人姓黃名茂,表字聘才,湖州府烏程縣人氏。

    父名輔臣,以販絲起家,在申開設絲棧、絲廠,故鹹呼之曰“小老闆”。

    迩來聘才自己又改營紗業,家資号稱百萬。

    他的場面極其闊綽,仿佛昔年寶玉嫁過的楊四,性耽花柳,喜廣交遊。

    去冬有前任兩廣總督某尚書來申,他就納賄夤緣,寄作螟蛉之子,一時奸紳市儈等輩,誰不欽羨他,趨附他?他益顧盼自豪,日在花天酒地中遊覽,以為近日北裡中,最負盛名的莫如林黛玉,方足以配我的身份。

    然則聘才這個人,豈非俗不可耐的嗎?但他既如此豪富,如此廣交,怎麼他不認識寶玉,寶玉也不認識他呢?因他從前被父管束,未能放蕩自由,至近年始得任意,故僅耳寶玉之名,未識寶玉之面。

    況寶玉已經退老,久不出局,如何能邂逅相逢,彼此都認識呢?在下将他表過。

    仍要說寶玉進了玉蓮的房,聽玉蓮一喚“黃老”,早已會意,故先招呼了三位客人,方始走近榻前,也叫了一聲“黃老”。

    尚未說出别話,聘才已吃了一驚,慌忙将身坐起,這是什麼緣故呢?因初意隻道寶玉已經半老,花容必然大大改變,所以退位除牌,甘居鸨婦之列。

    及至一看,依然豐韻勝人,怎知他年過四十,是花從中的老輩呢?耳聞猶虛,眼觀是實,早曉得是這樣,還等到今日來嗎?心中胡亂的一想,不覺身子坐了起來,但一時卻說不出什麼話。

     寶玉睹此神情,已知其意,低聲說道:“黃老來仔幾化埭數,剛剛奴勿勒屋裡,到杭州去仔一埭,真真待慢黃老。

    ”聘才方說道:“可是到杭州燒香去的?”寶玉道:“正是呀!”聘才又道:“我一向羨慕你,無緣相會,今日一見,實在有幸得狠。

    ”寶玉道:“奴是年紀大哉,要讓後輩笃出道格哉,奴倘然還軋勒海,阿要難為情介?故歇後輩當中,名氣大點格末,總算讓還林黛玉,像倪格兩個囡魚,落裡能夠比得上嗄?”這幾句話,實是有意墊聘才的魇門。

    聘才聽了,隻道寶玉贊黛玉,益信自己賞識非虛,因笑道:“隻怕不見得罷,現在他名兒雖紅,然與你昔日比較起來,真如小巫見大巫了。

    ”寶玉正欲回答,那三個朋友催促聘才碰和,寶玉也不便多說。

    一來與他初次會面;二來他有朋友在此;三來知他已着黛玉之迷,我斷難交淺言深,一時将他籠絡得住。

    所以略略謙遜了幾句,便說道:“黃老碰和罷,三位大少勒浪心急哉。

    ”于是聘才入局。

     寶玉在旁觀看,看不到四圈莊,聽得下面相幫喊道:“大先生,郎中先生來哉!”寶玉慌忙同阿金告退出房,本想親自下去,既而轉了一念,我不好陪那郎中,訴說病情,倒不如差阿金下樓罷。

    即吩咐了阿金說話,待等開好方子,拿來我看。

    阿金唯唯自去。

    剛正郎中陳笃卿出轎進門,即陪他到阿二房中坐了,細将病情一述,笃卿便至床前診脈。

    先将阿二顔色一觀,好得他仰面卧着,看得仔細,隻是搖頭。

    及至診過了左右兩手的脈,笃卿更把頭搖了幾搖。

    正是: 醫藥豈真能救死,靈丹難覓枉求仙。

     究竟阿二所犯何病,可能醫治得好,下一回便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