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六回 遊蘇堤賀爾霭吊古 入茅庵沈月春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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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讀姐),幾時到間搭來格介?”寶玉聽他一問,起初呆了一呆,及至細辨他聲音笑貌,登時就想着了,便答道:“奴道是啥人,原來是月春妹子。

    阿是出家勒裡間搭介?”月春道:“正是呀!奴搭足有毛十年碰頭,格落大家有點面熟陌生哉。

    ” 兩人問答之時,爾霭正與阿金、阿珠閑話,所以寶玉落在後邊,相離有二丈多路。

    刻聞寶玉在那裡講話,一齊回頭觀看,方知剛才遠遠見的那個尼姑,卻原來彼此認識的。

    阿金、阿珠縮身過來仔細一,獨有阿金還認得月春,先上前叫應了一聲,然後問道:“沈先生,格庵阿就勒間搭近段介?”月春尚未回答,寶玉向阿金說道:“故歇勿能叫沈先生,要叫大師太格哉。

    ”阿金唯唯遵命。

    月春道:“奴格庵就勒蘇小墳格後面,今朝奴呒啥做,格落出來白相相。

    偏巧碰着唔笃,真真有緣。

    唔笃大家走哉,到奴庵裡去坐坐,也是難得格。

    ”寶玉道:“好是蠻好,倒是奴搭客人一淘來格,隻怕驚動格寶庵,有點勿便格。

    ”月春道:“勿礙格,勿礙格,橫勢搭一淘來格,就算别人看見,總當是人家燒香,有啥要緊嗄?”寶玉聽他諄諄相邀,不好固卻,就喚阿珠請爾霭過來。

    月春打了一個問訊,問了尊姓大名,爾霭連忙還禮,回答了幾句。

    月春即招呼寶玉、爾霭等衆,在前領路,繞過了蘇小墳,便 不一回,到了庵前,山門正開在那裡,月春讓衆人入内。

    寶玉見正中是三間大殿,天井裡種着兩棵大柏樹,濃蔭蔽日,黛色參天。

    東邊有兩扇小角門,門裡走出兩個幼尼,都不過十三四歲,頭上一樣的流海圈,齒白唇紅,面目姣好,當時迎将出來,上前叫應。

    月春命他們烹茶供客,并交代那個船家在外面坐候,然後引寶玉等進了角門,便是三間客堂,雖不寬暢,而天井中堆着幾塊假山,種着幾株桂樹,卻也幽雅可愛。

    正是: 曲徑通幽處,禅房花木深。

     寶玉、爾霭等進了客堂,分賓坐下,幼尼獻過香茗,月春方問道:“寶姐,搭賀老爺來,是燒香呢?還是專門白相格介?”寶玉道:“倪兩樣才有份格。

    奴請教妹子,故歇法名叫啥格?”月春道:“奴叫悟貞,登勒間搭,勿知勿覺,毛毛教有十年哉。

    ”寶玉道:“現在阿是妹子做當家介?”月春點頭道:“正是。

    起初是老師父當家,後來死仔勒奴做格,收仔兩個徒弟,格落間搭連兩個老佛婆,一共隻有五個人,所以清靜得呒淘成笃。

    ”說到這裡,喚徒弟進來交代道:“到廚房裡去叫老佛婆端整一桌齋,說有客人勒裡,要豐盛點格。

    ”徒弟答應自去。

    寶玉接嘴道“得格,得格。

    況且剛剛奴陪賀老去上墳,帶一桌小菜勒裡,妹子客氣哉。

    ”月春道:“格是呒不格款道理格,阿有客人吃自家格嗄?今朝随便哪哼,唔笃總要領奴格情格。

    ”寶玉隻得依允。

     少頃,老佛婆将素齋搬出,擺設整齊。

    月春請爾霭、寶玉坐了,自己末位相陪,彼此飲了一回酒。

    寶玉問起月春出家緣故,月春不覺臉上紅了一紅,因有爾霭在座,未便将細底根由盡行實說,故此略頓一頓,捏造幾句假話回答道:“奴格出家勿為啥别樣,皆為奴自家想想,一樣做一個人,倪格命啥能苦?從小窮仔點,撥爺娘賣仔出來,突勒火坑裡做仔格種生意,眼門前吃苦,去說俚,将來結局,還勿曉得哪哼勒海勒,實頭想想可怕,賽過望海能格,望勿到底,格落奴看破紅塵,逃到間搭來出家格。

    ” 這一篇說話,說得極其冠冕,爾霭為之贊歎不置,惟寶玉不信其言,因從前聽得他探楊月樓的監,費去了多少錢,反被月樓辱罵,未知他一片癡心,他故恨氣一口,情願身入空門。

    此事雖得之傳聞,諒非無因,況觀他現在的神色,分明盡是假話,不好意思說出這個緣故呢。

    然我何必定要盤問他,隻當他真情實話就是了。

    故也順着口氣說道:“真真看得穿,老話頭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登勒間搭好場化,阿要有趣。

    若像奴實梗,還勒生意浪,忙末忙煞,煩末煩煞,勿知阿有一日,也讓奴享享清閑格福末好哉。

    ”這幾句言語本是随口之談,姑作違心之論,何嘗羨慕月春出家?不意出言成谶,後來弄至無可如何,無依無靠,名利兩空,果應了今日之言。

    此系後話,我且慢表。

     但說當時月春聽了,不禁微笑了一笑,也不再答。

    不一回,齋已用畢,阿金、阿珠與外面管船的都吃過了飯,月春又陪着寶玉等前後随喜,談談說說,直到四下多鐘,寶玉、爾霭方辭了月春回船。

    正是: 畢竟狐禅原是野,誰知龜壽未能延。

    未識寶玉何日回申,且聽下回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