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四回 返歇浦喜獲小偷兒 過中秋恩赦衆漂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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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寶玉聽了慕顔贈銀之言,并且挽留住宿,心中暗暗歡喜,便向慕顔稱謝道:“多謝仔 錢老,勿讨厭倪,留倪住勒間搭,還肯送銀子撥奴過節,格種氣量,真真天下少有,第一轉碰着。

    奴若再勿多住兩日勒裡,伏侍伏侍 錢老,别人要說奴勿受擡舉哉。

    ” 阿金也在旁插嘴道:“ 有所說格,鐘勒裡向,聲音勒浪外( 讀牙仄聲) 頭。

    格落錢老格名氣大,連上海才有人曉得格,勿然末,倪哪哼會到間搭來介?” 這兩人的話,卻正投其所好。

    慕顔的性情,最喜别人說他慷慨,贊他有名氣,他便情情願願将銀子借與别人;倘然不合他的脾氣,或笑他膽小量窄,沒有出過遠門,他就要懷恨,放出鄙吝的手段來,漫說二千三千銀子,即一厘一毫也不肯花費。

    如今寶玉到此,更與别人兩樣:一來是上海的名妓,特地來拜望他,他臉上增了許多光輝,仿佛小戶人家,有一位官員上門投帖,便好在人前誇耀了;二來寶玉姿容出衆,嬌媚動人,非但慕顔家裡妻妾奴婢,萬難比拟,即本地叫來的妓女,那一個及他分毫?因此一見傾心,驚為絕色,早被寶玉籠絡住了;三來寶玉言辭委婉,娓娓動聽,馬屁拍得周到,狐媚獻得精工。

    此時的慕顔,骨軟筋酥,神迷心蕩,一聞寶玉之言,更覺面有德色,欣然說道:“唔格話頭,我有點勿相信呢!我呒沒出過門,那能名氣會辣辣響咭?”正說之間,見值書房的家人錢壽走至身旁,湊着耳朵說了幾句話。

    慕顔道:“唔啥(讀哂)格鬼頭鬼腦拉!唔奔到廚房下去,交代其多備幾樣嗄飯,說我( 讀瓦) 等吃( 讀曲) 東。

    ” 錢壽唯唯答應,自去交代,不表。

     仍說寶玉聽慕顔吩咐添菜,連忙搖手道:“ 得格, 得格。

    奴亦勿是大客人,要添啥格菜嗄!”慕顔道:“ 唔勿是客( 讀殼) 人,倒是我是客(讀殼)人?今夜還要同唔接風,整備全桌頭菜呢!” 寶玉剛要回答,見錢壽将酒菜搬了進來,擺在居中桌上,計共一壺酒,八盆四大碗菜,無非是雞鴨魚肉之類。

    慕顔請寶玉上首坐了,自己在對面相陪,寶玉一定不肯,硬拉慕顔坐在正中,執着酒壺,敬了一杯酒,慕顔一飲而盡。

    寶玉又連敬幾杯,說第一杯是一心奉敬,第二杯是成雙作對,第三杯是三星高照,第四杯是四季發财。

    說到這裡,卻被慕顔雙手推住,說道:“ 我( 讀瓦) 接連吃( 讀曲)四杯,介相貌要吃(讀曲)醉格咭,況且我是主人,唔是客(讀殼) 人,客(讀殼)勿吃(讀曲)酒,獨敬我( 讀瓦) 主人,呒沒格樣道理咯。

    ”嘴裡說着,伸手搶了酒壺,回敬了一杯。

    寶玉連忙起身接受,說道:“錢老, 要折煞奴哉!倪是啥等樣人?就坐勒半邊位子裡,已經有僭,承蒙錢老擡舉格哉,還要回敬奴一杯酒,叫奴哪哼當得起嗄!” 這幾句話,足見曩時的風氣尚未大壞,凡為妓女的,都知待客的規矩,即放浪驕奢如胡寶玉,一切周旋應對,悉照曲院中門譜。

    若眼下堂子裡面,妓女都有了習氣,無論時髦不時髦,規矩一些沒有,言語不知輕重;有開口罵客的,有動手打客的;撒嬌撒癡,賣弄風騷,裝腔裝調,忘卻本來;敲竹杠算是本領,倒醋瓶的是慣家;尋客人猶如捕盜,讨嫖帳甚于催科;而且面皮同石闆,言語若尖刀,既無禮貌,又欠溫存。

    這樣的惡俗妓女,偏有那班瘟生去照顧他,翻說他是時髦紅倌人,理應這個樣兒,有時去打茶圍,吃了他半碗冷茶,當作甘露瓊漿;有時去叫堂差,聽了他半段京調,比作霓裳羽衣。

    在年輕的幾個滑頭少年,還蒙他略略應酬,若老的醜的,他便置之不理,裝出不二價的臉面,倒要客人去趨奉他,即使他招呼幾句,也不過看銀錢面上罷了。

    你想可惡不可惡,可恨不可恨嗎?雖未可一概而論,然其中和藹可親、應酬周到的,僅得十居二三。

    況現在風氣大變,所有堂子中的禮節,概從脫略,都由那班客人釀成的,不然,他們斷不敢夜郎自大,驕傲待人,忘了自己身份的。

     話休煩絮,仍講正文。

    斯時慕顔見寶玉禮數中節,言語卑謙,更是十分歡喜。

    眯齊了兩眼,笑嘻嘻的說道:“唔一客(讀殼) 氣,帶累我吃勿落酒咯,我格性情,是最歡喜直爽格拉。

    ” 寶玉方把酒幹了,又執壺奉敬慕顔。

    慕顔道:“我(讀瓦)日裡酒量是有限咯,因為吃(讀曲)仔烏煙格人,夜裡格精神才健呢。

    ” 寶玉道:“ 随便哪哼,奴敬 格十全十美,總要吃格哉。

    ”慕顔隻得依允,一連飲了十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