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八回 叙幽情煙雨快聯吟 善戲嬉風雅新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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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蠡湖既去之後,所剩些少殘肴,阿二忽然貪嘴要吃,寶玉單将吃剩的半碗鴨羹、半盆醬鴨與他吃了,以為别的都是發物,還須禁忌,惟鴨是補的,病人或可略吃須些,諒無妨礙。

    那知鴨與瘧疾卻是對頭星君,斷然嘗試不得的。

    在起初吃的時候,覺得滋味甚鮮,異常開胃,及至二三更天,驟然發作起來,非但胸膈煩悶,而且臍腹脹痛,欲吐不吐,欲瀉不瀉,更為難過。

    加添寒熱複來,較前益盛,故不住的口中呻吟,早把寶玉、阿金等驚醒,因此刻大家都已睡靜,聽得這般聲息,明知阿二有些不妙,急忙起身來看他。

    寶玉先去摸他的額角,寒熱非常炙手,慌問道:“剛剛隻怕吃壞哉,故歇肚皮裡阿是痛佬?”阿二人還清楚,哼哼的答道:“我難過煞勒裡哉,勿知阿是貪仔嘴落。

    ”阿金、阿珠都道:“算算吃仔幾塊鴨,哪哼就會吃壞呢?”七張八嘴,亂了一回。

    寶玉看他這般光景,毫無主意,因半夜三更,那裡有什麼藥?隻得口中代他許願,求天老爺保佑的了,更無别法。

    又囑他要靜忍耐,待到天明再說,或者此地有好郎中,也未可知,請他來診視診視,吃兩帖藥,自然好了。

     正當安慰之際,聽得爾霭裡面喚道:“寶玉,你進來,我想着籃中有兩塊福建神面,你且拿去,叫阿金煎了與他吃,如果是食積,吃了也會好的。

    ”寶玉答應,回身取出,交與阿金去煎。

    虧得有個燒火酒的爐子,不然,三四更天那裡去煎呢?霎時把神面煎好,濃濃的一飯碗,送至阿二嘴邊,吃了下去。

    曉得一時未必效驗,但與他多蓋了一條棉被,然後大家仍去安睡。

     隔得無多一刻,天已亮了,獨寶玉添了這樁心事,睡不安穩,絕早抽身,再來看阿二時,見他身子向内,聲息甚微,想是睡熟,比夜間好些了。

    單伸手摸他一摸,熱勢卻并不輕減,但此刻不便驚動他,隻得縮身進艙。

    阿金、阿珠也起來了,寶玉告訴二人,阿金道:“看上去,礙呢作興勿礙,不過倪登勒間搭,随便哪哼,總歸有點提心吊膽,連搭請郎中也勿便格,倒勿如今朝應酬白相仔一埭,明朝倪就開船轉罷,到底勒上海本地,說有啥三長兩短,就是請郎中,看香頭,替俚做長做短,也便多化笃。

    想阿差呢勿差佬?”阿珠也是這樣說。

    寶玉道:“格末倪算數明朝就走罷,奴撥俚打仔格格叉,弄得心裡昏悶煞,白相才勿高興格哉,早曉得實梗樣式,間搭耽擱裡作啥嗄?勿然是,明朝就好到上海哉。

    ”阿珠道:“倪要緊轉末容易格,隻要明朝弄一隻小火輪,拖帶仔勒走,後日朝浪也到上海哉。

    ”寶玉道:“勿知間搭格輪船阿有叫處格介?”阿珠道:“有終有格呀,倪晏歇點問聲殷老末哉,俚是間搭人,呒不勿曉得格。

    ”因這時候,嘉興雖有幾隻官輪來往,尚未設立輪船公司,所以說着這幾句話呢。

     三人正在商議之際,爾霭也起身了,隔艙聽着他們的話,便說道:“寶玉,你要走,隻怕蠡湖不讓你走呢。

    ”寶玉道:“奴格要想走,也叫呒設法,皆為俚故歇格病,實頭勿輕勒海,加二勒裡船浪,帶累奴一發擔心事哉。

    ”爾霭點首稱是。

    其時阿金伏侍寶玉梳妝,阿珠端整粥菜出來。

    吃粥方畢,頭已梳好。

    爾霭取出金時計一看,将近九下鐘了,卻巧蠡湖如約而至,今天帶着一個跟人,以便使喚。

    蠡湖既到船上,略叙了幾句閑話,寶玉就将哥哥病情細訴一遍。

    蠡湖問道:“頭艙裡睡着的,可是他嗎?”寶玉答道:“正是呀。

    病是病仔多(讀帶,平聲)日哉,淹淹牽牽,重還勿重,昨日也看見格,奴以為勿要緊格,格落勿放勒心浪,勿殼張俚吃仔點油膩,夜裡就呀呀皇天,弄得大家吓煞快,奴是更加六神無主,看上去勿知哪哼得勒,所以奴想明朝動身轉哉,不過對勿住殷老。

    ”蠡湖道:“這有什麼對不住?但據我的意見,今晚你的哥哥如果好些,你再盤桓一天,倘或加重,我怎好勉強留你?你請自便就是了。

    ”寶玉聽說,謝了一聲。

     蠡湖又向爾霭說道:“賀兄,你可以多耽擱幾天,搬到舍下去住,一叙多年朋友之情,何必軋在裡頭,定要跟他們一同回去呢?”爾霭起初推辭,卻被蠡湖再四挽留,隻得應允了。

    惟寶玉不言不語,緊蹙雙眉,并非因蠡湖留住爾霭,實為着阿二生病一事。

    然則照這樣論起來,寶玉頗有天性,于手足之情甚笃?其實非也,由于自己膽小,恐他死在船上,不當穩便,所以意中緊欲回去,大大的不快活呢。

     蠡湖睹此神情,勸慰道:“你不用愁煩,今日我們暢遊一天,盡管放心,包你沒事,他又不是急痧症,斷不至一變就變的。

    再不然,明天用輪船拖帶回去,後日一早也到了,愁他則甚呢?”寶玉趁勢問道:“輪船啥場化去叫介?”蠡湖伸手向窗外一指,說道:“你不見那邊碼頭上停的兩隻官輪嗎?隻消你們去叫他,講定了價目,自然拖帶你到上海了。

    ”正說之間,蠡湖定叫的酒菜業已送來,即吩咐跟人雇了一隻遊船,傍在大船邊伺候,催促寶玉換好衣裙,立刻過船前往。

    寶玉終因阿二病勢沉重,無人在旁照料,究不放心,故托阿金在船看守。

    虧得阿金懂些世事,不比阿珠貪頑,也就答應。

    寶玉方略略寬懷,單帶了阿珠一個,與蠡湖、爾霭等到了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