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 談楔子演說九尾狐 償孽債願為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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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龜有九尾,狐亦有九尾。

    九尾龜有書,九尾狐不可無書。

    他為一個富貴達官寫照,因其帷薄不修,鬧出許多笑話,故與他題個雅号,叫做“九尾龜”。

    我為一個淫賤娼妓現形,因其風騷善媚,别有許多魔力,故與他取個美名,叫做“九尾狐”。

     昔駱賓王《讨武檄》 中有兩句雲:“ 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是以則天比狐。

    後人将他做了古典,編成一部《鏡花緣》 小說,就說武則天是心月狐下凡。

    雖未免有些附會,不足為據,然其獻媚惑人,又何妨說他是個狐呢?至于蒲柳仙《聊齋志異》 一書,說狐談怪,不一而足。

    其中如《青鳳》、《蓮香》 等傳,情緻纏綿,有恩有義,令人讀之神往,反以未睹斯狐為恨。

    然這個考據,出自《聊齋》,猶可說是柳仙的寓言,難以深信。

    若古時大禹皇帝娶女于塗山氏,自稱“九尾天狐”,禹頗得其内助,而夏遂以興。

    這件故事,卻是班班可考,比不得無稽讕語了。

    照這樣說起來,則狐幾勝于人,人将不足以比狐。

    不知狐而人,則狐有人心,我不妨即稱之為人;人而狐,則人有狐心,我亦不妨即比之為狐。

     蓋狐性最淫,名之曰“九尾”,則不獨更淫,而且善幻人形,工于獻媚,有采陽補陰之術,比尋常之狐尤為利害。

    若非有夏禹聖德,誰能得其内助?勢必受其蠱惑而死。

    死了一個,再迷一個,有什麼情?有什麼義?與那迎來送往、棄舊戀新的娼妓,真是一般無二。

    狐是物中之妖,妓是人中之妖,并非在下的苛論。

    試觀今之娼妓,敲精吸髓,不顧人之死活,一味貪淫,甚至姘戲子,姘馬夫,種種下賤,罄竹難書。

    雖有幾分姿色,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豔動人,但據在下看起來,分明是個玉面狐狸。

    即有人娶他歸家,藏諸金屋,幸而自己有命,不曾被他迷死,也可算得僥幸。

    隻是他拘束不慣,終究要興妖作怪,不安于室的。

    你想可怕不可怕?然這幾句話僅就大概而言,如今在下編成這部書,特地欲喚醒世人,要人驚心奪目,故标其名曰《九尾狐》,是專指一個極淫賤的娼妓,把他穢史描寫出來,做個榜樣罷了。

    閑話少叙,書歸正傳。

    這個妓女卻巧姓的是胡,名叫寶玉。

    本姓潘氏,原籍金陵。

    其父叫“小鏡子”,是個無賴之徒,在鹹豐癸醜年間,從反賊劉麗川戕官劫獄,占據了上海縣城。

    其時小鏡子姘識一個桶匠的妻子,珠胎暗結,遂生下寶玉一女。

    隔了幾年,官兵勢大,克複上海,把他滿門老小盡行誅戮。

    幸得寶玉之母住在他處,所以母女二人得能保全性命,不至骈首西郊。

    然兩口兒伶仃孤苦,無依無靠,住在這上海地面,怎能度得日子?故勉強過了數年,其母實在支持不下,隻得将寶玉賣入娼家。

    此時寶玉隻有十餘歲,并不叫什麼“胡寶玉”,那塊做生意的牌子取名叫林黛玉。

    真是天生的尤物,出落得風流俊俏,袅娜娉婷,面若夭桃,腰如弱柳,姊妹行中罕有其匹。

    而且應酬周到,對答如流,天然有一種媚态,從頭上至足上,沒有一處不媚。

    不論說一句話,做一件事,走一步路,無不用那柔媚的工夫。

    所以一時的妓女,那個及得他來?可稱為青樓之翹楚,北裡之班頭。

    況且這個時候,上海洋場十裡遠不如今日的繁華,煙花未盛,金粉無多,忽聞有此美妓,惹得一班富商貴介個個争先恐後前來報效,不但吃酒碰和,還有私下酬贈東西,無非金珠首飾與那綢緞衣服等類,故寶玉聲價之高,服物之奢,一時無出其右,我且按下慢表。

     再說上海有一位富商,姓楊,名企堯,排行第四,人人都叫他楊四,浙江甯波府人氏。

    本是巨富之家,在申開設典肆,後來因生意平常,就此閉歇。

    複以餘資經營絲業,果然利市三倍,财星高照,不到幾年,多了百萬家私,故此商界之中,要推楊四為第一。

    現住在後馬路泰記弄口。

    為人極其豪爽,一擲千金,毫無吝惜,不與守錢虜一般見識,時常同一班至交朋友在花柳場中朝歡暮樂。

    倘遇美貌的妓女,合了他的意,他就娶歸家内,置之金钗之列,故此家中妻妾已有五六位,個個是如花似玉的。

    好得他有财有勢,隻要看上了眼,沒有一件事不能如願的。

     那一天,有一個朋友請他在李巧玲家飲酒,見别人叫了林黛玉(即胡寶玉) 的局,楊四一見傾心,頗為合式,等到席散之後,就拉了這位朋友前去打了一個茶會,方才歸家。

    所以今日無事,用過午膳,聽報時鐘已敲兩下,意欲向黛玉家造訪。

    命人喚了一輛馬車,換好了一身衣服,剛要出門,即見管門的楊升進來禀道:“ 外面有一位客人要見老爺。

    ” 楊四問道:“ 你可曾問他姓什麼?看上去可有多少年紀?身上穿的什麼衣服呢?”楊升回道:“問他說是姓蔡,約有三十多歲,身上穿得很好的。

    ” 楊四聽了,即喚楊升去請他進來。

    不一回,那人走進書房,連聲的叫“ 四兄”。

    楊四一看,此人年約三旬,身矮面白,穿一件二藍甯綢夾袍,醬色摹本馬褂,足穿厚底雲頭鑲鞋,以前也算時式的,不比目今的打扮,嘴裡銜着一根雪茄煙,認得不是别人,原來是做同行生意的蔡謙良,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