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五回 感寒疾請醫論醫術 惑巫言許願存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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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上兩回書中,所載寶玉赴甯籌款,回申度節之事。

    雖看似平淡,絕無驚人出色之處,且以為瑣屑煩絮,敷衍了事而已。

    然删去此節,既不見寶玉之才能濟變,并不見寶玉之識獨勝人,僅以尋常北裡姊妹相颉颃,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何足以當“九尾狐”三字之稱? 若但豔羨其色,則當時色之美者,如李巧玲、李三三、陸月舫、陸昭容等,皆足與寶玉相伯仲,何得獨膺“ 九尾狐” 之名?設贊美其藝,則藝之佳者,如馬雙珠,以及後起之吳新寶、老林寶珠等,更遠勝于寶玉。

    寶玉曲調不精,愈不得獨受“ 九尾狐” 之号。

    今在下偏以“ 九尾狐” 加之,不評其色之拔萃,不論其藝之超群,而單稱其才識,方與凡妓不同。

    所以上文有此兩回書,以見其才識之迥不猶人。

    不然,節帳困難,在他妓處此境地,除向熟識者挪移告貸,或質當金珠首飾外,更無别法,乃寶玉忽異想天開,一聞他人轉述,竟敢乘輪赴甯,拜望素未謀面之富翁,使彼心悅誠服,願解囊橐,唾手而獲三千金之巨款,優遊回轉春申。

    試問誰人及得寶玉?雖未免行險僥幸,然非胸有成竹,料事如神,安敢貿然前往,其濟變之才如此。

    寶玉既返滬後,所收節帳隻有十之四五,并不懊惱,且囑咐阿金等向客讨帳,切勿用強硬手段,不留餘地,緻使他日難以見面。

    要曉得客人欠帳,并非有意,大半出于萬不得已,放他過了節關,他自然現出良心,親自送來,既不落兇名在外面,而且暗暗叨了實惠,翻不至客人惱羞成怒,把這篇帳永遠漂定,不過遲了須些,有什麼要緊呢?其勝人之識又如此。

    由是而論,則“ 九尾狐” 三字,非寶玉不得名副其實,若僅因其善媚而稱之,或以其縱淫而号之,且由其姓胡而拟之,雖未嘗不是,初集亦已論過,然參觀上兩回之事,則又微嫌淺顯矣。

     蓋九尾狐一物,道果極深,變化不測,更勝于《 義妖傳》 之白蛇,一則逢端午而現出原形,一則過中秋而不露窘态,故餘不比之曰蛇,而獨比之曰“狐”,良有以也。

    在下這篇議論,欲闡發“九尾狐” 題旨以免拟于不倫之诮。

    非然者,徒取書名之新奇,則何物不可稱九尾?何書不可名九尾之物乎?恐不值識者一笑也。

     閑話少叙,仍歸正傳。

    且說寶玉與阿金閑話,聞得有客到來,即便起身向外招接。

    見二客已上樓頭,原來是新近結識的,一個叫錢繼愚,一個叫趙城璧,是前胡士誠邀來趙完璧的哥哥,因承寶玉送盤相請,故此結伴而來。

    寶玉連忙叫應,請進房中坐下。

    兩人都問寶玉可是往蘇州燒香去的,怎麼我們月初在蘇,并未遇見着你呢?寶玉未便将赴甯一節告訴他們,隻得含糊答了幾句,又因繼愚是甯波人,問道:“ 奴聽見說甯波城裡,有一位叫錢慕顔,阿是唔笃自家族裡佬?” 繼愚道:“ 是我格近房伯伯拉,其上海都呒沒到過,唔那能會曉得?問起其來哉咭?” 寶玉道:“阿要希奇,啥問勿得格佬!” 城璧插嘴道:“ 你怎麼忘懷了,有兩句俗語:‘ 甯可與蘇州人相罵,莫與甯波人白話。

    ’ 寶玉你快不要同他白話了。

    ”寶玉道:“劃一劃一,奴哪哼會忘記脫格唔?” 三人彼此取笑了一回,不覺已是上燈時候。

    又來了兩位客人,卻與錢、趙不相熟的。

    請他們在秀林房中坐了。

    寶玉與秀林兩面周旋,交換酬應,且有阿金、阿珠等幫同陪待,事事均極周到。

    此時,兩邊客人又寫請客票,各邀了幾位朋友前來飲酒賞月,以助雅興。

    少停皓魄東升,彩雲盡散。

    看那一輪明月,如銀盆寶鏡一般,更令人興緻倍添,故一俟衆客來齊,兩房中均吩咐擺席、寫票叫局。

    寶玉往來酬酢,有秀林幫着侑酒,尚不十分吃力。

    因現下秀林非比從前,事事皆遵寶玉教訓,亦步亦趨,俨然一小胡寶玉,頗為衆客所賞識,稱作後起之秀,堪代寶玉之勞。

    不一回,各局陸續而至,東西兩邊異常熱鬧。

    弦索铮 ,歌聲嘹亮,豁拳的興高采烈,行令的暢飲歡呼,說說笑笑,直鬧到一點多鐘,衆局盡歸,方始酒闌席散,依稀不約而同,秀林房中各客先去。

     寶玉等送過後,回房仍與繼愚、城璧二人叙話,一同靠在樓窗玩月。

    又見那中庭供着香鬥,一縷香煙,袅袅入琉璃世界,煞是好看。

    複談了一回唐明皇中秋故事,忽聽自鳴鐘敲了兩下,城璧、繼愚要緊去了,便同衆客各散不表。

     單說寶玉照例相送畢,猶貪看當頭月色,正如《西廂記》所雲:“玉宇無塵,銀河瀉影;月色橫空,花陰滿庭。

    ” 仿佛有此景象,但夜涼如水,清風習習,不覺羅袂生寒,芳心自警。

    其時阿金走到他背後,把他衣服一扯,說道:“大先生阿要困罷!辰光勿早勒海哉,半夜三更登勒窗口頭,要受寒格 !” 寶玉道:“ 看夜水阿要好,雲才一點呒不,碧波生清,停歇要月華格來,格落奴癡格實梗勒裡看呀。

    ” 阿金道:“ 月華是勿清,停歇要月華格來,格落奴癡格實梗勒裡看呀。

    ” 阿金道:“ 月華是勿容易看見格,大先生,呆等哉,真真受仔寒末哪哼嗄?” 寶玉也覺得翠袖單薄,有些耐不住了,便将窗兒閉上,回身至床前坐下。

    阿金伏侍卸妝,阿珠折疊衣裙,又将錦被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