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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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形。

    他的出發點是英雄主義,終點卻是謀殺。

    無法猜測他的決定從何而來,這些決定因殘酷而顯得壯觀。

    他能做出一切出乎意料的可怕的事。

    他的殘酷驚心動魄。

     因此他才有這個畸形的綽号:伊馬紐斯。

     德·朗特納克候爵信任他的殘酷。

     殘酷,一點不錯。

    伊馬紐斯的專長是殘酷。

    但是在戰略戰術上,他并不高明。

    侯爵也許不該讓他當副指揮官。

    總之,侯爵讓伊馬紐斯替他照料一切。

     喧鬧者古日是好戰者而非軍事家,他能指死一群人而不善于守一座城。

    但他仍然布置了前哨。

     黃昏來臨,德·朗特納克候爵視察完計劃中的炮台地形,返回多爾,突然間他聽見炮聲。

    他擡頭看,見多爾的大街上升起紅色的煙霧。

    這是進攻、奇襲和突擊。

    城裡在打仗。

     朗特納克一向遇事不驚,這次卻目瞪口呆。

    他決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這會是誰呢?顯然不會是戈萬。

    不可能用一個人去攻打四個人。

    那麼是萊謝爾?那該是怎樣的急行軍!不大可能是萊謝爾,絕不可能是戈萬。

     朗特納克快馬加鞭。

    他路上遇見逃難的人,便向他們詢問,他們失魂落魄地叫道:“藍軍!藍軍!”當他趕進城時,形勢惡劣。

     下面就是事情的經過。

     三小部隊和大戰役 我們剛才看到,農民們到達多爾以後,便在城裡散開,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正如旺代人所說:“出于情分而服從”。

    這種服從能産生英雄,但不能産生士兵。

    他們将大炮和辎重都放在老菜市場的拱頂下,然後一面吃喝,一面“做念珠”,疲憊不堪,橫七豎八地倒在大街上,不是守衛大街,而是堵塞大街。

    黃昏逐漸來臨,大多數人都頭枕口袋睡着了。

    有幾個人身邊還帶着老婆,因為農婦常常與農民相随;在旺代,有身孕的農婦可以充當奸細。

    這是一個溫暖的七月之夜,星星在深透的暗藍色天空閃爍。

    在這個不像軍營而像商旅客棧的宿營地上,人們安然入睡。

    突然,那些還沒有合眼的人,在黃昏的微光下,看見大街日有三門大炮正對着這邊。

     這是戈萬。

    他襲擊了前哨,進了城,占據了街口。

     一位農民起身喝問口令,并且放了一槍,對方以大炮還擊,于是開始了一場激烈的槍戰。

    昏昏欲睡的人們突然跳了起來。

    可怕的打擊。

    他們披着星光入睡,醒來時卻彈片橫飛。

     最初的一刻極其可怕。

    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突然被擊斃,有什麼比這更悲慘的呢?他們喊着,跑着,撲向自己的武器,許多人倒下了。

    進攻使他們措手不及,他們甚至相互射擊。

    有些人失魂落魄地從房屋裡跑出來,又跑回去,再跑出來,昏頭昏腦地在槍彈下亂跑。

    一些家庭相互呼喚。

    女人和孩子也都被卷入了這場凄慘的戰争。

    呼嘯而過的子彈劃破了黑暗。

    硝煙彌漫,一片嘈雜。

    再加上貨車與大車撞成一團。

    馬匹在踢腿。

    人們踩在傷員身上,地上有人在呻吟。

    有些人驚恐萬狀,有些人目瞪口呆。

    士兵尋找軍官,軍官尋找士兵。

    而在這一切之中是陰沉的冷漠。

    一個女人正靠着牆給嬰兒喂奶,她丈夫也靠在牆上,一條腿被打斷了,血流了出來,但仍然平靜地上槍彈,朝陰暗的前方盲目地射擊。

    有些男人匍匐在地,從大車車輪後面放槍。

    有時響起喧嚣聲,但大炮的轟鳴聲蓋住了一切。

    景象令人不寒而栗。

     這像是伐樹,樹一批接一批地倒下。

    戈萬埋伏在暗處,彈無虛發,他手下的人傷亡很小。

     然而,處于混亂之中的農民終于進行防禦了。

    他們退到菜市場,那是陰暗的大堡壘,是石柱森林。

    他們在那裡站穩了腳跟。

    凡是與樹林相似的東西都給與他們信心。

    伊馬紐斯盡其所能以填補朗特納克的空缺。

    使戈萬十分驚奇的是,農民放着大炮不用,因為炮兵軍官們和侯爵一同去多爾山了,小夥子們既不會用長炮也不會用短炮,但他們用槍射擊開炮的藍軍。

    他們用連續射擊來回敬大炮。

    現在他們找到掩體了。

    他們用平闆馬車、載重車、辎重和老菜市場裡所有的木桶堆成一個高高的街全,中間留出空隙好将槍簡伸出去。

    由于這些洞孔,他們的槍擊十分危險。

    這一切來得很快。

    不到一刻鐘,菜市場就成了無法攻克的堡壘。

     戈萬面臨的形勢變得嚴峻起來。

    菜市場突然成了堡壘,這是他沒有料到的。

    農民在那裡牢固地集結起來。

    戈萬順利地完成了奇襲,卻未能擊潰敵人。

    他下了馬,一隻手握着劍,雙臂抱在胸前,站在為炮隊照明的火把的光亮裡,聚精會神地觀察這一大片黑暗。

     街壘那邊的人看見了他在火光下的高大身影。

    他成了瞄準目标,但他顧不上。

     他沉思着。

    從街壘射出的一排排子彈在他周圍落下。

     但是他的大炮足以應付這麼多槍彈。

    炮彈總是占上風的。

    誰有大炮誰就能取勝。

    他的大炮能發揮威力,保證地占優勢。

     突然,從黑暗的菜市場噴出火光,接着是雷鳴般的轟然一聲,一顆炮彈打穿了戈萬頭部上方的房屋。

     街壘以大炮回敬大炮。

     這是怎麼回事?出現了新情況。

    現在雙方都有炮了。

     第二顆炮彈接踵而來,打穿了離戈萬很近的牆。

    第三顆炮彈将他的帽子掀到了地上。

     這些都是大口徑炮彈,是十六斤重彈的大炮發射的。

     “他們在瞄準您呢,指揮官。

    ”炮手們喊道。

     于是他們熄滅了火把。

    戈萬撿起帽子,若有所思。

     的确有人在瞄準戈萬,是朗特納克。

     侯爵剛剛從後面來到街壘。

     伊馬紐斯朝他奔去。

     “大人,我們遭襲擊了。

    ” “是誰?” “不知道。

    ” “去迪南的大路還通嗎?” “大概還通。

    ” “開始撤退吧。

    ” “已經開始了。

    有許多人已經逃走了。

    ” “不是逃走,是撤退。

    你為什麼不開炮?” “我們慌了手腳,再說炮兵軍官又不在這裡。

    ” “我去。

    ” “大人,我把盡可能多的辎重都轉移到富熱爾去了,還有婦女,凡是沒有用處的東西。

    那三個小俘虜怎麼辦?” “呵!那三個孩子?” “對” “他們是人質,把他們帶到圖爾格去。

    ” 侯爵說完便來到街壘。

    首領一到,一切使改觀。

    街壘不宜作炮台,隻能架上兩門炮。

    他們在街壘上開了兩個口子,侯爵便架起了兩門十六斤炮彈的大炮。

    當他在一門炮上俯下身,從炮眼裡觀察敵炮時,他看見了戈萬。

     “正是他!”他喊道。

     于是他親自擦拭炮商,裝上炮彈,對着瞄準器瞄準。

     三次他對準戈萬,但三次都打偏了。

    第三次隻把戈萬的帽子掀掉了。

     “真笨!”朗特納克說,“稍低一點就打中了他的頭。

    ” 火把突然熄滅。

    他面前一片黑暗。

     “算了。

    ”他說。

     接着又轉身對開炮的農民喊道: “射擊。

    ” 戈萬也十分嚴肅。

    形勢在惡化。

    戰鬥進入了新階段。

    街壘現在向他開炮。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從防禦轉為進攻?除去死人和逃兵,敵人至少有五千人,而他自己隻剩下一千二百名可以作戰的人。

    如果敵人發現這邊的共和派人數不多,那他們就會陷入困境。

    地位将會颠倒,他們将由進攻者變為被進攻者。

    如果敵人沖出街壘,那一切可能就完了。

    怎麼辦?不可能從正面進攻街壘。

    強攻是癡人說夢。

    一千二百人是趕不走五千人的。

    強攻是不可能的,而等待會緻命。

    必須結束這種局面,但如何結束呢? 戈萬是本地人,他熟悉這座城。

    他知道在旺代人據為街壘的老菜市場後面是迷宮般的彎彎曲曲的窄巷。

     他朝副官轉過身,此人就是英勇無敵的蓋尚,後來他清洗了讓·朱安出生的孔西茲森林,又在謝恩水塘的堤道前阻截叛軍,守住了布爾納夫,因此名聲大振。

     “蓋尚,”戈萬說,“你來指揮吧。

    能怎麼打就怎麼打。

    用炮把街壘轟開。

    你要牽制住這些人。

    ” “明白了。

    ”蓋尚說。

     “把全隊的人集合起來,子彈上膛,準備沖鋒。

    ” 他又湊到益尚耳邊說了幾句話。

     “好的。

    ”蓋尚說。

     戈萬又問: “我們的鼓手都在嗎?” “在” “我們有九名鼓手,你留下兩名,給我七名。

    ” 那七名鼓手一聲不響地在戈萬面前排好隊。

     于是戈萬叫道: “紅色無檐帽營2” 隊伍中走出來十二人,其中有一名中土。

     “全體紅色無檐帽營!”戈萬說。

     “在這兒。

    ”中士說。

     “你們隻有十二個人。

    ” “隻剩下十二個人。

    ” “好。

    ”戈萬說。

     這位中士就是當初在索德雷樹林接受那三個孩子為營隊之子的,好心而粗魯的拉杜。

     我們還記得,這個營裡有一半人在埃爾布昂帕伊被殺,拉杜幸免于難。

     近傍有一車草料,戈萬指着它對中上說: “中土,叫你的人編些草繩,纏在長槍上,免得它們相撞發出聲響。

    ” 一分鐘過去了,人們在黑暗中默默執行命令。

     “纏好了。

    ”中士說。

     “士兵們,脫鞋。

    ”戈萬又說。

     “我們沒有鞋。

    ”中士說。

     連七名鼓手在内,他們一共是十九人。

    戈萬是第二十位。

     他喊道: “排成單行。

    跟我走。

    鼓手緊跟我,然後是營隊。

    中士,由你指揮營隊。

    ” 他走在隊伍前頭,于是這二十人在雙方的炮聲中像黑影一樣滑動,溜進了荒涼的小巷。

     他們就這樣沿着彎彎曲曲的牆根走了一會兒。

    城市似乎死去。

    市民們都躲進了地窖,所有的大門都封住了,所有的窗子都關上了。

    沒有一絲光線。

     在這片死寂中,大街上的槍炮聲更顯得激烈。

    炮戰仍在繼續。

    共和派的炮隊和保皇派的炮隊瘋狂地相互噴射烈焰。

     戈萬很有把握地在黑暗中走,境蜒曲折地走了二十分鐘以後,來到一條小巷的盡頭,從那裡走上了大街,這是在菜市場的另一面。

     位置發生了變化。

    這一面沒有防禦工事,修築街壘者從來就在這一點上失算。

    菜市場是敞開的。

    戈萬和手下的人可以進到石柱下,那裡有幾車辎重正準備撤退。

    他們要對付五千旺代人,然而是從背面而不是從正面。

     戈萬低聲和中士說了幾句話。

    纏在槍上的草繩被解開了。

    十二名士兵在巷尾站好戰鬥位置。

    那七名鼓手舉起鼓槌等待命令。

     排炮時斷時續。

    在兩次炮擊中間,戈萬突然舉起劍,用軍号般的宏亮聲音打破了寂靜,喊道: “二百人去右路,二百人去左路,其餘的人留在中路!” 響起了十二下槍聲,七名鼓手敲起了沖鋒的鼓聲。

     戈萬發出了藍軍可怕的喊聲: “拼刺刀!沖呀!” 奇異的效果。

     那一大群農民感到背後受到攻擊,以為從後面又殺出一支軍隊。

    與此同時,蓋尚指揮的那支占領大街另一頭的共和軍聽見鼓聲也行動起來,也敲着沖鋒的鼓點沖向街壘。

    農民們發現自己腹背受敵。

    驚惶失措往往會誇大事實。

    在驚惶失措時,槍聲變成了炮聲,喧嚣變成了幽靈,狗吠聲成了猛獅的咆哮。

    此外,農民一驚惶失措就會潰不成軍。

    于是出現了難以描述的潰敗。

     不一刻的工夫,菜市場便空空如也。

    驚恐萬狀的小夥子們四處逃竄,軍官們無能為力,伊馬紐斯打死了兩三個逃跑者,但無濟于事,隻聽見一片呼聲:“快逃命呀!”這支軍隊像穿過篩孔一樣穿過城市,消失在田野裡,其速度之快如風卷殘雲。

     一些人逃向夏托納夫,另一些人逃向普萊爾蓋,還有人逃向昂特蘭。

     德·朗特納克目睹了這次潰敗。

    他用手關上了大炮的火門,慢慢地、冷冷地撤退,他是最後撤退的。

    他說:“顯然,農民是頂不住的。

    我們需要英國人。

    ” 四這是第二次 戈萬大獲全勝。

     他轉身對紅色無檐帽營的人說: “你們隻有十二個人,但抵得上一千人。

    ” 在當時,首領的贊賞等于是榮譽勳章。

     戈萬派蓋尚出城追擊敗兵,他抓回不少俘虜。

     人們點燃了火把,在城裡搜索。

     凡是沒能逃走的人都投降了。

    大街被火壇照得通明,滿街都躺着死人和傷兵。

    戰鬥快結束時總是要寸土必争的,因此有幾夥人作垂死掙紮,從這裡或那裡放冷槍,他們被包圍,最後繳械投降。

     在亂糟糟的潰逃中,有一個人引起了戈萬的注意,此人像農牧神一樣機靈強壯,英勇無畏,他掩護别人逃跑而自己不逃。

    他巧妙地使用手中的槍,用槍簡射擊,用槍托猛打,以緻把槍托部打碎了。

    現在他一手持短槍,一手持馬刀。

    誰也不敢靠近他。

    突然,戈萬看見他踉跄了幾下,靠在大街上一根石柱上。

    他剛剛受了傷,但仍然握着刀槍。

    戈萬将劍夾在服下,朝他走過去。

     “投降吧。

    ”戈萬說。

     那人死死盯住他。

    傷口在流血,從衣服下面流到腳前的地上,形成一攤血。

     “你是我的俘虜。

    ”戈萬說。

     那人一聲不響。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影子舞。

    ” “你很勇敢。

    ”戈萬說。

     戈萬向他伸出手。

     那人回答說; “國王萬歲!” 并且使出全身力氣,舉起雙臂,朝戈萬胸部開槍,同時用刀朝戈萬頭部砍去。

     這一切他做得十分敏捷,但是有人比他更敏捷。

    那是一位騎馬的人。

    他剛到不久,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他一見旺代人舉起刀槍,便撲到旺代人和戈萬之間。

    要是沒有他,戈萬必死無疑。

    馬匹挨了一槍,騎者挨了一刀,都跌倒在地。

    這一切來得很快,不到呼喊一聲的工夫。

     旺代人也倒在鋪路石上。

     騎馬人臉上挨了一刀,摔在地上昏厥過去。

    馬匹也被打死了。

     戈萬走過來,問道: “這個人是誰?” 他仔細端詳。

    受傷人滿臉是刀傷的血,仿佛戴了一副紅色面具。

    無法看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的灰白頭發。

     “這個人救了我的命。

    ”戈萬說,“這裡有誰認識他嗎?” “指揮官,”一位士兵說,“這個人剛剛進城。

    我是看見他來的,他從蓬托爾松那邊來。

    ” 軍隊的外科醫生提着藥箱跑了過來。

    受傷的人仍然昏迷不醒。

    軍醫檢查了一下,說道; “簡單的刀傷。

    不要緊,能縫合。

    一個禮拜以後他就能複原。

    這一刀可夠結實的。

    ” 受傷的人披着鬥篷,系着三色腰帶,帶着兩把槍和一把馬刀。

    人們把他放在擔架上躺好,給他脫衣服,拿來一桶涼水,軍醫開始給他洗傷口,他的臉慢慢露出來了。

    戈萬聚精會神地瞧着他。

     “他身上有證件嗎?”戈萬問道。

     軍醫拍了拍受傷人側面的口袋,抽出一個鈔票夾,送給戈萬。

     戈萬翻翻鈔票夾,找到一張把成四折的紙,展開來,看到; 救國委員會西穆爾丹公民…… 戈萬呼叫起來: “西穆爾丹!” 呼聲便受傷的人睜開眼睛。

     戈萬欣喜若狂。

     “西穆爾丹!是你!你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

    ” 西穆爾丹瞧着戈萬。

    流血的臉上閃着難以描述的歡樂的光。

     戈萬雙膝跪在他面前,呼道: “我的老師!” “你的父親。

    ”西穆爾丹說。

     五一滴冷水 他們有多年沒有見面了,但是他們的心從未分離。

    他們彼此相認,仿佛昨天才分手。

     多爾市政府成了臨時醫院。

    西穆爾丹被搬到一個小房間的床上,小房間與傷員的大病室相連。

    外科醫生縫合了傷口,認為應該讓西穆爾丹睡覺,所以禁止這兩個男人傾訴衷腸。

    何況職責和戰勝後的許多事情都等待戈萬去處理。

    西穆爾丹一人留在那裡,他沒有睡覺。

    他在發燒,因傷口而發燒和因歡樂而發燒。

     他沒有睡,但似乎也不清醒。

    這可能嗎?他的夢想實現了。

    西穆爾丹這樣的人是不相信滿五①的,但卻得到了滿五。

    他找到了戈萬。

    他離開戈萬時,戈萬還是孩子,這次見面戈萬已是男人了,高大、英勇、令人生畏,而且無往不勝,為人民而無往不勝。

    戈萬是革命在旺代地區的支柱,而正是他西穆爾丹為共和國造就了這根支柱。

    這位勝利者是他的學生。

    這張年輕的面孔也許會進共和國的先賢調,面孔上閃爍的正是他西穆爾丹的思想。

    從現在起,他的弟子,他精神上的兒子就已經是英雄了,不久以後他将成為光榮。

    西穆爾丹仿佛看到自己的靈魂成為天才。

    他剛才親眼目睹戈萬如何作戰,就像基隆②目睹阿基琉斯作戰一樣。

    教士與馬人之間的關系很神秘,教士隻有半個人身—— ①玩羅多遊戲時,抽出的編号棋子正巧擺滿方格盤的同一行五格。

     ②希臘神話中的馬人(半人半馬),曾是英雄阿基琉斯的老師。

     種種巧合使西穆爾丹興奮不已,傷痛也使他難以入眠。

    一個年輕的生命正在升起,壯麗非凡,他對這個生命擁有全部權力,對此深感快樂。

    隻要戈萬再獲得一次類似的戰果,西穆爾丹就可輕而易舉地讓共和國将大軍托付給戈萬。

    當時人人都在做軍事夢,人人都想成為将軍。

    丹東想當韋斯特曼,馬拉想當羅西尼奧,埃貝爾想當龍森,羅伯斯比爾想打敗他們所有的人。

    西穆爾丹想,為什麼戈萬就不能呢?他浮想聯翩,面前有無限的空間,從一種設想跳到另一種設想,一切障礙都煙消雲散。

    誰一旦踏上這把梯子就無法停下,無止境地向上攀登,從人出發抵達星辰。

    大将軍僅僅是軍隊的統帥,而大軍事家是軍隊兼思想的統帥。

    西穆爾丹幻想戈萬成為大軍事家。

    他任憑幻想馳騁,想像戈萬在大西洋上驅趕英國人,在萊茵河上懲罰北方的君主,在比利牛斯山擊退西班牙,在阿爾卑斯山示意羅馬肅立。

    西穆爾丹身上有兩個人,一個溫情,一個陰沉,這兩個人都十分滿意,因為西穆爾丹看到戈萬既傑出又令人畏懼,而嚴酷無情正是西穆爾丹本人的理想。

    西穆爾丹認為必須有所摒棄才能有所建樹,因此此刻不該兒女情長。

    戈萬将——用當時的話說——“立在高處”,他将披着光輝,頭部像流星閃亮,一手持劍,将黑暗踩在腳下,展開正義、理智和進步的巨大翅膀;他是天使,但是殲滅性大使。

     幻想幾乎使他神志恍惚。

    他想得正興奮時,從半掩的門傳來話語聲,那是從隔壁的大病室傳來的。

    他聽出了戈萬的聲音,這聲音消失了多年,卻一直留在他耳畔。

    孩童的聲音變成了成年人的聲音。

    他仔細聽,有人走動。

    士兵說: “指揮官,朝您開槍的就是這個人。

    剛才他趁我們不注意鑽進了地窖。

    我們找到了他。

    這就是他。

    ” 于是傳來戈萬和那人的對話: “你受傷了?” “還能挨一槍。

    ” “讓這人躺在床上,給他包紮和治療,讓他康複。

    ” “我甯可死。

    ” “你要活着。

    你想以國王的名義殺死我,我以共和國的名義寬恕你。

    ” 西穆爾丹的臉上掠過陰雲。

    他仿佛突然驚醒,陰沉而沮喪地喃喃說: “他果然是寬大的人。

    ” 六胸部痊愈,心在流血 刀傷可以很快痊愈,但有一個人比西穆爾丹的傷勢更重,那就是乞丐泰爾馬什在埃爾布昂帕伊農場的遍地血泊中救起的那個被槍擊的女人。

     米歇爾·弗萊夏的傷勢比泰爾馬什想像的更嚴重。

    除了胸部上方的槍洞以外,她的肩腫止還有一個洞。

    一顆子彈打斷了她的鎖骨,另一顆子彈穿過了她的肩骨,幸好肺部沒有受傷,她還能康複。

    泰爾馬什是“官學家”,這是農民對略懂醫道、手術和巫術者的稱呼。

    泰爾馬什在洞穴裡,在簡陋的海藻床上為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