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國民公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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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

    婦女們扛來了聖安托萬區的榮譽梭槍,英國人為赤腳士兵送來了兩萬雙鞋。

    《箴言報》寫道:“奧比尼昂的本堂神甫兼德羅姆營的指揮官阿爾努公民,要求上前線并保留其本堂神甫職位。

    ”巴黎各區的代表用擔架拾來托盤、聖盤、聖餐杯、聖體顯供台、一堆堆金銀和紅寶石,這是一大群衣衫褴樓的人獻給祖國的,他們要求的回報隻是在國民公會上跳卡馬尼奧舞。

    什納爾、納爾博和瓦利耶爾到場唱歌,歌頌山嶽派;布朗峰區帶來了勒佩勒蒂埃的胸像;一位婦女将紅色無檐帽戴在議長頭上,議長親吻她;“粘球場區的女公民們”向“立法者們”擲去鮮花;“祖國的學生們”跟在樂隊後面前來感謝國民公會“開創了本世紀的繁榮”;法蘭西衛隊區的婦女們獻上了玫瑰花;香謝麗舍大街區的婦女們獻上一個橡樹王冠啟普勒區的婦女們來到會場,宣誓“隻和真正的共和派團結一緻”;莫裡哀區送來一枚富蘭克林紀念章,國民公會決定将它挂在自由神像的王冠上;被稱為“共和國之子”的孤兒院的孩子們穿着制服列隊走過;九二年區的年輕姑娘們穿着白色長抱來到會場,第二天,《箴言報》就這樣寫道:“議長從一位年輕美女的天真無邪的手中接過一束鮮花。

    ”演說者向群衆緻敬,有時還奉承群衆,說:“你是不會錯的,你是無可挑剔的,你是崇高的。

    ”人民有孩子氣的一面,喜歡甜食糖果。

    有時,叛亂穿越會場,來時氣勢洶洶,去時心平氣和,就像羅讷河流經萊芒湖一樣,進湖時污濁不堪,出湖時清澈碧藍。

     有時情況不太平靜,于是昂裡奧讓人将大炮擡到杜伊勒裡宮門前。

     (九) 國民公會釋放出革命,同時也産生文明。

    它是大火爐,也是大熔爐;恐怖在鍋中翻滾,進步也在鍋中沸騰。

    從這堆雜亂的陰影中,從這些狂舞的亂雲中,透射出宛若永恒法則的強烈光束。

    這些光束一直留在地平線上,在人民的天空中永遠清晰可見,它們就是:公正、寬容、善良、理智、真理、仁愛。

    國民公會宣布這個偉大真理:“一位公民的自由在另一位公民的自由的開始處結束。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歸納了人與人關系的全部内容。

    國民公會宣布貧窮是神聖的;殘疾是神聖的——盲人和聾啞人由國家收養;未婚母親的生育是神聖的——國民公會安慰她們,使她們振作起來;兒童是神聖的——孤兒由祖國撫養;清白無辜是神聖的——對無罪釋放的被告賠償損失。

    國民公會譴責販賣黑人,廢除奴隸制。

    它宣告公民團結,頒布義務教育法,在巴黎建立師範學校,在省會建立中心學校,在市鎮建立小學。

    它創立了音樂戲劇學院和博物館。

    它确立了統一的法典、統一的度量衡、統一的十進制。

    它建立了法國财政,以公共信貸取代了帝制下的長期破産。

    它為交流提供了電報,為老年人提供了養老院,為病人提供了幹淨的醫院,為教育提供了綜合工科學校,為科學提供了經度研究室,為人類精神提供了科學院。

    國民公會既有國家性,也有世界性。

    它頒布了一萬一千二百一十條法令,其中三分之一涉及政治,三分之二涉及人類。

    它宣布普遍道德是社會的基礎,普遍覺悟是法律的基礎。

    而這一切,廢除奴隸制、宣揚友愛、保護人類、匡正人心、将勞動法則變為權利,使之不再是難以承受的,而是有益的、鞏固國家資産、教育兒童和救濟兒童、宣揚文藝和科學、在所有的頂峰點燃光明、援助一切困苦者、宣布一切原則,國民公會做了這一切,雖然它腹中有旺代這條七頭蛇,肩上有國王們這群老虎。

     (十) 龐大的場所。

    這裡有一切典型:人、非人、超人。

    這是由衆多對抗組成的史詩。

    吉奧坦回避大衛,巴齊爾侮辱夏博,加代嘲笑聖茹斯特,韋爾尼奧蔑視丹東,盧韋攻擊羅伯斯比爾,比佐揭發平等,尚邦斥責帕什,所有的人都憎惡馬拉。

    此外還有許多人!阿爾蒙維爾,他開會時戴紅色無檐帽,因此綽号是紅色無檐帽,他是羅伯斯比爾的朋友,然而,為了保持平衡,他希望“在将路易十六斬首後,将羅伯斯比爾斯首”;馬西厄,他是仁慈的拉穆雷特主教的同事和複制品,這位主教的名字令人想到輕浮的愛情①;莫爾比昂的勒阿爾迪,他對布列塔尼的教士們痛加斥責;巴雷爾,他依附多數派,路易十六出庭受審時,他是議長,他與帕梅拉的關系就等于盧韋與治多伊斯卡的關系;多努,他是奧拉托利會會員,曾說:“要争取時間”;迪布瓦一克朗塞,馬拉曾對他耳語密談;德-夏托納夫俱爵、拉克洛、埃羅-德-塞謝爾,當昂裡奧高呼:“炮手們,各就各位”時,埃羅-德-塞謝爾後退了;于連,他把山嶽派比作塞爾莫皮爾②戰役;加蒙,他希望為婦女保留一個專用席;拉盧瓦,他在會上贊揚主教戈貝爾,因為戈貝爾來到國民公會摘下主教帽,戴上紅色無檐帽;勒孔特,他喊道:“看誰先還俗”;費羅,他的人頭曾受到布瓦西一當格拉的敬禮,在曆史上留下這個問題:布瓦西一當格拉是向人頭還是向矛槍緻敬?是向犧牲品還是向兇手緻敬?還有迪普拉兩兄弟,一個是山嶽派,一個是吉倫特派,他們像謝尼埃兄弟一樣相互仇恨。

     從這個講台上發出了許多令人眩暈的話語,言者也許無意,但話語有時像革命的預言,在它們以後,事實仿佛突然表現出強烈的不滿,似乎對剛剛聽見的話不以為然;事實似乎對話語感到氣惱;災難忿忿而來,仿佛被話語激怒了,這就好比是在山上一說話就能引起雪崩。

    多一個字就會引起倒坍。

    如果沒有說話,事情就不會發生。

    有時事件好似具有暴躁易怒的性格。

     伊麗莎白③夫人就是這樣掉腦袋的,出于演說者的話所引起的誤解—— ①拉穆雷特Lamourette與輕浮愛情l-amourtte同音。

     ②公元前五世紀的戰役,波斯人大勝斯巴達人。

     ③即路易十六的妹妹。

     在國民公會,語言的放肆無度是理所當然的。

    在辯論中,威脅恫吓滿天飛,而且相互碰撞,好比是大火中的火星。

    佩西翁:“羅伯斯比爾,說正題!”羅伯斯比爾:“正題就是你,佩西翁,我這就說,你等着吧。

    ”一個聲音喊道:“處死馬拉!”馬拉說:“馬拉死了就再沒有巴黎了,巴黎死了就再沒有共和國了。

    ”比佑-瓦雷恩站起來說:“我們要……”巴雷爾打斷了他:“你的口氣像國王……”有一天菲利波說:“有人向我拔出了槍。

    ”奧杜安說:“議長,你叫兇手遵守秩序。

    ”議長說:“等一等。

    ”帕尼說:“議長我請你遵守秩序。

    ”人們哄堂大笑。

    勒庫安特說:“尚德布的本堂神甫狀告主教福謝,因為主教不許他結婚。

    ”一個聲音說:“我就不明白,既然福謝有情婦,為什麼不許别人娶老婆。

    ”另一個聲音說:“神甫,娶老婆吧!”觀衆也參加對話。

    他們對大會以親密的“你”相稱。

    有一大,代表呂昂走上講台,他的屁股這半邊比那半邊大得多。

    一位旁聽者喊道:“朝右邊轉過來呀,你不是有大衛式的半邊屁股嗎①?”人民就是這樣随随便便地和國民公會說話。

    然而有一次,一七九三年四月十一日,在一片嘈雜中,議長下令逮捕了一位阻礙發言的觀衆—— ①呂昂及大衛均為山嶽派。

    大衛的畫作中有相當現實主義的裸體畫。

     有一天——老比奧納羅蒂是這次會議的見證人——羅伯斯比爾發言,講了兩個小時,有時死盯住丹東——這是很嚴重的——有時斜眼瞧着丹東——這更糟糕。

    他用密集的火力猛擊丹東,最後氣勢洶洶地說了許多充滿殺氣的話:“我知道誰是陰謀家,我知道誰行賄,誰受賄,我知道誰是叛徒。

    他們就在這個會場上。

    他們聽見我們說話,我們看見他們,我們盯住他們。

    讓他們瞧瞧自己頭上吧,那裡有法律的利劍;讓他們看看自己的良心吧,那裡有他們的恥辱。

    他們得小心點!”羅伯斯比爾說完後,丹東臉朝天花闆,眯着眼睛,一支手臂從椅背上垂下,整個身體向後仰,哼哼道: 卡代-魯塞爾②誇誇其談 不長的話就叫短詩—— ②一七九二年流行于革命軍中的民歌。

     于是詛咒鋪天蓋地而來:“陰謀家!”“兇手!”“惡棍!”“搗亂分子!”“溫和派!”人們對着布魯多的胸像相互揭露。

    斥責、辱罵、挑釁。

    雙方怒目而視,揮舞拳頭,露出短槍和匕首。

    講台上火光熊熊。

    有些人慷慨陳詞,仿佛背後是斷頭台。

    人頭起伏擺動,既驚恐又可怖。

    山嶽派、吉倫特派、斐揚派、溫和主義派、恐怖主義浪、雅各賓派、科爾德利派;十八位散君教士。

     所有這些人都是随風四散的青煙! (十一) 人們随風擺動。

     但這是奇風。

     成為國民公會之一員,就是成為大洋中的一個波浪。

    大人物更是如此。

    推動力來自上天。

    國民公會中有一種意志,它是所有人的意志,又不屬于任何人。

    這個意志是一種思想,一種無法駕馭的巨大思想,它在上空的暗處吹動。

    我們稱它為革命。

    當這個思想經過時,有人被壓倒,有人被擡起,有人像泡沫一樣被吹走,有人撞到礁石上粉身碎骨。

    這個思想知道自己去哪裡,而且推着深淵前行。

    将革命歸之于人,就等于将潮汐歸之于波浪。

     革命是無名氏的行動。

    你可以說它好或環,這要看你期望的是未來還是過去,但是你必須讓做它的人去做。

    革命似乎是大事件和大人物相互結合而成的共同事業,其實不然,它隻是事件的結果。

    事件在花費,付錢的是人;事件在口授,簽名的是人。

    七月十四日簽名的是卡米耶-戴穆蘭,八月十日簽名的是丹東,九月二日簽名的是馬拉,九月二十一日簽名的是格雷瓜爾,一月二十一日簽名的是羅伯斯比爾。

    然而,戴穆蘭、丹東、馬拉、格雷瓜爾、羅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