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園圖-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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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道:“老爺小心地上的蠟燭。

    ”他膽怯地望了梅夫人一眼。

     “我原本早應該拿起的,隻因犯病,太太又忙,故一時都忘了。

    ” 狄公見樓梯口果然橫倒着一支早已熄滅的蠟燭。

     老管家開了書齋的門,書齋内很是暗黑,走廊上射進來的一點淡淡的紅光與紅地毯的顔色正相和諧。

    狄公見書齋三面臨牆都立着大書櫥,隻後牆下安着一張古色古香的楠木大床,床上茵席枕褥十分齊正。

    床外挂起一頂雪白的羅紗帳,床頭懸一幅帛畫,題日《子雲閣著書圖》。

    床邊是一張楠木大書案,書案上有一座金燭台。

    老管家将點着的一支蠟燭插入金燭台中,房裡頓時明亮不少。

     狄公見書案上翻開着一冊書,不由拿起翻了幾頁,啧啧稱道:“梅夫人,梅先生死前一刻還在讀着這《金匮醫方》,研究治療疠疫的方法。

    梅先生真乃是一位奉公克己,品格高尚的人啊!” 狄公随手觀賞起書案上的紙筆硯墨來。

    筆架、洗子、墨缽、鎮紙都—一拿起看過,愛不釋手。

    最後笑着說:“梅夫人,這些東西形制古雅,制作精美,都可當作古董收藏了。

    ” 陶甘明白狄公試圖尋找什麼,但顯然失敗了。

     老管家擎起白紙燈籠照着大家小心走下了那又高又陡的青花細紋石樓梯。

     狄公指着花廳東廂問道:“這房間平時作何用處?” 老管家恭敬答道:“這東廂房平時很少住人,甚是清靜。

    房裡有一門通大花園東廊的一條幽僻的竹徑,出竹徑盡頭的一扇角門便是府宅外的大街了。

    ” 狄公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吩咐管家打開這東廂房的房門。

     梅夫人一驚,忙說道:“老爺,可别進去這廂房,裡面又髒又暗,三個月都沒住人了。

    ” 狄公不答,示意老管家開鎖。

    老管家不敢不遵依,取出管鑰打開了胳膊般大的鐵鎖。

     狄公用力推開了房門。

     房裡果然又髒又黑,狄公命管家點亮蠟燭。

     狄公見房裡左牆下有一張紫檀木大床,一幅暗藍色床簾将大床罩得十分嚴實。

    床邊果然有一扇小門,小門這邊并排按着梳妝台和書桌。

     狄公走近梳妝台,看了看台上一面古銅菱花鏡,便十分興趣地一件一件欣賞起台上擺列着的胭脂膏罐、鉛粉盒。

     看罷胭脂花粉,秋會又踱到書桌邊觀賞起桌上的文房四寶來。

    秋分驚奇發現一枚龜形端石大硯上還留有淺淺一層黑水。

    硯邊擱着一段八棱描金龍香松煙墨和一支象管紫狼毫,筆端尖穎上還蘸着黑墨。

     狄公忙轉身走到紫檀木大床邊,揭開長長的、拖到了地上的床簾,見床上涼簟、綢衾、枕套,茵墊甚是幹淨,隐隐還有脂粉香味。

     狄公正待拉上床簾,不由一對眼睛緊盯着地面。

    他小心蹲下身子,掀起右邊床簾一角,仔細察看老虎爪子形狀的床腳和青石地面。

     突然,他站立起來,對陶甘道:“你看看地上那些黑色污斑!” 陶甘蹲了下來,用指尖蘸了點唾沫擦拭了一下青石地面的污斑,說道:“這是墨點的痕迹,老爺。

    墨點雖被擦幹淨了,但已滲進了石闆,留下了斑迹,不易擦掉了。

    除非用沙子慢慢細磨。

    ” 狄公拽着柔滑細潔的床簾細細檢查,猛見床簾背面有一塊指尖般大的褐色血斑。

     “陶甘,你看這個!” 陶甘俯身一看,略有所悟。

     “梅夫人!”狄公臉色冷峻,嚴厲地說道。

    “梅先生是死在這個房間裡的!” 梅夫人的臉色頓時變白,象泥塑木雕般愣着不動了。

     “梅先生是被人謀殺的。

    兇器便是那方龜形端硯。

    他的腦殼被人用端硯擊碎後,人便跌倒在這床腳邊的地上。

    地上沾着了他頭上的血迹和石硯裡未幹的墨汁。

    ——血迹和墨汁都被擦去,但地上卻留下了污斑。

    這床簾的線縫間也沾着了血,尤其是床簾背面那塊指尖般大小的血迹更說明問題。

    ” 狄公望了一眼盧大夫,冷冷地說:“這就是死者面頰上留有墨污的原因,盧大夫竟沒有看出來?” 盧大夫道:“老爺單憑那麼點墨斑便斷定梅先生系被人謀殺,未免太輕率了吧!怕沒有其他證驗。

    ” 狄公微微一笑:“盧大夫,死者臉頰上的墨污以及這床簾、地上的墨血污斑還隻是間接的證驗,直接的證驗則是梅先生死亡的時間上,你們倆都向我扯了謊。

    你說發現梅先生屍體約在亥時,那就意味着梅先生是在亥時之前摔下樓梯的。

    然而,他又為何手擎一支蠟燭呢?花廳橫梁下那盞大紅燈籠通常要點到午夜才熄滅。

    亥牌時分走廊和樓梯口照例都照得很亮。

    ” 梅夫人和盧大夫驚惶萬分,面面相觑。

     狄公厲聲道:“梅夫人,盧大夫,你們還不知罪!梅先生正是被你們倆個謀害緻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