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河五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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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并無密切的交往。

     三年前,終南佟大先生六十大壽,當他們在佟府第一次見到斷腸人蕭飒時,斷腸人蕭飒差不多就是目前這付樣子。

     一身黑衣.面垂黑紗,不苟言笑,神情冷漠而高傲。

     當日赴宴的兩道豪雄不下千百人,就隻他一人穿的是一身黑色衣服。

    而佟大先生非但不以為意,且對這位斷腸人招待得特别親切。

     主人既不忌諱,旁人自然無話可說。

     所以,他們也跟一般江湖人物一樣,隻知道斷腸人是為了一件什麼傷心事,才改成目前的這種裝束。

     至于那究竟是件什麼傷心事,他們也同樣弄不清楚。

     剛才,棺蓋移開,他們感到驚奇,隻是驚奇死者弓展幾與斷腸人一模一樣的一身裝束。

     他們絕未想到,死者與斷腸人的相貌,竟然也相像到令人幾乎無法辨認的程度! 金鐘大俠腦海裡靈光一閃,忽然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如果有這麼一對戀生兄弟,哥哥是位家喻戶曉的俠客,而弟弟卻是個無惡不作的歹徒,身為兄長者,既無法勸令悔改,又無法加以管束,除了暗自傷心悲痛,複有何策? 斷腸人,斷腸人! 這豈非正是這位蕭家老弟台,自感愧對江湖,自覺再無面目見人,以緻改裝蒙面,自稱斷腸人的一種很自然而合理的解釋? 金鐘大俠古一豪原就不是個能忍得住長時間隻聽不說的人,如今突然參透玄要,自然更是難甘緘默。

     于是,他不等斷腸人開口,搶着插口道:“蕭兄,我看你也不必掩瞞了,就算這個弓展是你的親兄弟,也與你蕭兄英名無損。

    你蕭兄今天能夠大義滅親,江湖道上的朋友,隻有對你蕭兄更欽佩!” 斷腸人冷冷道:“他是你的兄弟,不是我的!” 金鐘大俠幹澀的笑了兩聲,道:“如果他是我古某人的兄弟,無論他犯了多大的罪,我古某人也絕不………” 斷腸人冷冷打斷他的話頭道,“你們是否一定想要弄清楚,死者何以跟蕭某人長得如此相像的原因?” 衆人不期然一齊點頭。

     他們當然想知道原因。

     斷腸人緩緩掃了大窮神等人一眼,目光最後停留在七巧夫人臉上。

     他望着七巧夫人,平靜地道:“夫人記憶不錯,眼光也很銳利,隻是聯想力方面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火候。

    ” 七巧夫人不覺一怔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斷腸人道:“因為我說過死者生前就是這付裝扮,并表示我如今的這身裝扮,完全是在模仿他,夫人居然仍沒想出他是誰。

    現在夫人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棺材裡躺的,不是别人,正是你那位老情人,斷腸人蕭飒!” 如說這世上最易令人震驚的聲音是晴天霹靂,那麼,黑衣蒙面人最後幾句話,至少要抵得上十個晴天霹靂相加的威力。

     夕陽已下西山。

     天際一片紅花。

     從亂葬崗吹下來的山風更緊更急,金鐘大俠的長衫,無為大師的僧衣,七巧夫人的百幅裙,同在風中獵獵飄揚作響。

     它們的主人,則木立如塑像。

     七巧夫人呆了片刻.強壓下滿腔驚怒,冷冷道:“蕭大哥是你殺死的?” 黑衣蒙面人道:“是!” 七巧夫人道:“你們之間有仇恨?” 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七巧夫人道:“什麼仇恨?” 黑衣蒙面人道:“他不該把自己幹的黑心下流事,全部賴在我的頭上!” 七巧夫人嬌軀一震,失聲道:“你是誰?” 黑衣蒙面人仍然橫劍端坐如故,一面舉手緩緩拉下臉上的黑紗:“我就是你們五奇受佟大先生之托,四處追拿的那個大惡棍,弓展!” 無為大師又輕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沒人懂得他念這聲佛号的用意。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懂。

     最近這兩三年來,黃河兩岸,晉、陝、甘諸省,罪案突然直線上升,尤以奸殺盜竊為甚。

     終南佟大先生雖不是什麼武林盟主,但數十年來,由于人品高潔,武功精絕,早已是黑白兩道公認的領袖,既然發生了這種事,佟大先生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經佟大先生派人打聽的結果,據說匪徒名叫弓展,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劍法和輕功,造詣很高,一般高手根本拿他無可奈何。

     于是,佟大先生想孫了“江河五奇”。

     “江河五奇”受邀出動緝拿匪徒,是半年前的事。

    半個月前,大窮神、金鐘大俠、無為大師、七巧夫人等四奇,忽然先後接到斷腸人蕭飒飛騎專送的“斷腸令”和“密函”。

     函中大意略謂:惡棍弓展已就逮,希于x月x日至晉南王屋山南麓七星岩亂葬崗下聚齊,以便共同處理。

     現在他們才知道,當他們接到斷腸令時,它的主人,早不知斷腸多久了! 拉下面紗,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張方正而充滿朝氣的面孔。

     他剛才那種冷冰冰而老氣橫秋的口吻,顯然都是做作出來的。

     無為大師這次沒有念佛号。

     這次他歎了口氣。

     此時此地,同樣的也沒有人能夠領略得出他為什麼長歎這樣一口氣! 是為了替弓展這樣一個看上去極堪造就的年輕人,過去兩三年來竟犯下那麼多罪案感到惋借? 還是認為過去大家一直都冤枉了這個年輕人而有所不安? 大窮神喃喃道:“剛才這小子就坐在我身旁,我居然還跟他一起吃菜喝酒,要是傳揚出去,唉,唉,……” 金鐘大俠使的兵刃是一根如意棍。

     這根如意棍,曾有過極為輝煌的曆史,當年他跟“七星劍”丁強和“東風先生”司徒沉醉交手而分别大獲全勝,使的仍是這根如意棍。

     那是近數十月來,武林中有名的兩場大拼戰。

     經過那兩次輝煌的勝利之後,金鐘大俠幾乎就沒有再使用過這根如意棍。

     不是他舍不得使用,而是沒有機會。

     盡管江湖人物普遍都有一種自命不凡的心理,但自從為能強過“七星劍”和“東風先生”的人物似乎還不多。

     不過,今天這位金鐘大俠可能要讓大家開開眼界了。

     現在,金鐘大俠的右手已經搭上如意棍的一端。

    他不相信這個姓弓的小子,會比當年的“七星劍”和“東風先生”還難打發。

     就算他相信,别人也不相信。

     山風中已摻雜了涼意。

     不見人家。

     卻有炊煙。

     這使人很容易想起那種荷鋤歸來,稚子赤足相迎的感人畫面。

    隻可惜這片山崗下,炊煙遠不及殺氣濃厚。

     暮藹中,七巧夫人凝眸谛視着眼前這個比斷腸人蕭飒當年看上去還要英俊得多的年輕人,臉色忽紅忽白,心情似乎異常複雜。

     “你意思是說,近年來,黃河兩岸的罪案,都是蕭飒蕭大哥幹下來的?” “不錯!” “你有證據?” “當然。

    ” “證據何在?” “不便提供!” “為什麼?” “為了證人生命的安全。

    ” “這話什麼意思?” “因為這名飽經摧殘,幸獲不死的證人,如今生活尚稱平靜,我如說出她的姓名住所,難保她不會被人殺之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