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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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有過瓜葛的女人,子爵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但他卻說: “如果你的話是真的,這實在太殘酷了!” “不過,初枝還不懂得為自己的錯誤而悲傷呢。

    ” 阿島在重複着曾與禮子說過的同樣的話。

     “對不起!” 子爵雙手扶着桌子的兩端,鄭重其事地鞠躬緻歉。

     “我道歉,替正春道歉。

    看在我的份上,請你饒恕他吧!” 糟糕,一不留神,讓他占了上風。

    阿島驚慌失措了。

     “正春還是這樣,是一個剛入大學的學生,幸好成績優秀,品行也不錯。

    我不想讓他重蹈我的覆轍,從現在起就為了女人而贻誤前途。

    ” 阿島面色蒼白,嘴唇顫抖着。

     “初枝并不是藝妓。

    ” “那倒也是,但她不是你的女兒嗎?” “我的女兒?” 他是說是一個藝妓出身,開飯館的,為人妾的女人的私生子麼? “您的意思是說讓她接受早年的我同樣的命運嗎?當時,我曾經是個藝妓,而初枝卻不是。

    ” “算了,算了!” 子爵一反常态地安撫着阿島。

     “你不認為歲月這東西很奇妙麼?二十年前我們曾經有過交往,甚至有了孩子,而如今卻又重逢,互相交談,真是難以想象啊!” “是誰強迫我忘掉那一切呢?” “那時還有個面子問題,還有家庭和親戚。

    再說當時我家也不是現在這種樣子。

    ” “所以,有時我也覺得好像孩子們将要實現他們父母曾經化為泡影的夢想。

    我想起了我們的過去,枯木也有開花的時候。

    ” “你說什麼?這是為了早年的事複仇而搞的陰謀詭計嗎?” “什麼複仇?那種……希望您多少也可憐一下女人的心!” “你的意思是說讓他們結婚嗎?” “我知道這是可望不可求的事,但是……” “混賬!” 子爵滿臉通紅,把初枝的照片哧哧地撕得粉碎。

     “喂!你如果要敲詐就公開地敲詐好了!” 然而,子爵刹那間又平靜下來了,好像在窺視着阿島的臉色。

     “你未必是當真的吧?身份這東西你該明白吧。

    ” 十一 “是的,我太明白了,它甚至使我傷心。

    就是為了它,我一生都難以見人。

    ” “年輕的男人,為了女人而贻誤終生,這你也應該十分清楚。

    ” “但是,女人又會怎麼樣?” 他所答非所問地說: “你在打這些壞主意之前,一定把我家的情況都調查清楚了吧!” “怎麼?” “你肯定知道,所以我也不必隐瞞。

    你以為我多大年紀了,還隻不過五十上下麼。

    無論是搞政治,還是搞實業,如果有了機遇,還正是幹事業的年齡,将來也有可能功成名就。

    但是,我是一個落伍者,沒有希望重新振作起來,似乎是在自暴自棄。

    隻是把兒子正春作為惟一的慰藉而活着,寄希望于他的未來,勉強撫慰着内心的不平。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當然……” “而你卻把它給我打得粉碎。

    作為複仇的手段,你确實擊中了,因為那是我緻命的要害。

    ” “但是,對我來說,初枝是我的命根兒啊!” “你說你覺得好像孩子們将要實現他們父母未能實現的夢想。

    但是,我對正春的期望是要他作為一個堂堂男子漢幹出一番事業,而不是年紀輕輕的就沉湎于女色,搞些愚蠢的勾當。

    他要代替我活着,使圓城寺家族複興。

    ” “如果是這樣,那你就不要幹出以賣禮子來貼補家用的勾當。

    ” “你說誰出賣她了?這樁親事是對方懇切地提出希望,而且在你出來搗亂之前,禮子本人也是同意的。

    至于禮子,我也有意見。

    你說你為禮子做出了犧牲,可在我家裡,是将她同其他孩子一視同仁地撫育大的。

    而她長大後,虛榮心極強,對于家庭的窘境漠不關心,同自己身份不相稱地窮奢極欲,為了這個,我妻子不知操了多少心。

    而且,凡事她都同我對着幹,從心底裡蔑視我,是我家的一個異端分子。

    隻是禮子的存在,你已經充分地對我家複仇了。

    我說的是真話。

    ” 這種情況阿島不是未曾想過,但當對方明确地說出後,一時又無言以對了。

     無論考慮任何事情,阿島都習以為常地站在禮子一邊。

    盡管有時也從子爵家的角度觀察禮子,但最終總還是不免偏袒她。

     “你旁若無人地騷擾禮子,這已經不得了了。

    你還要把手伸向正春,饒了我吧。

    即使正春不會成功,我也愛他,不想贻誤他的終身,也不想讓他從現在起就為女人而受折磨。

    ” “您好像是認為我們在引誘少爺似的。

    ” “總而言之,我道歉!求你了!對你那個初枝,我要盡可能地付給她賠償費。

    你饒恕我吧!” 子爵再一次鄭重其事地鞠躬道歉。

     阿島勃然大怒,血都似乎在倒流了。

     “賠償?你說賠償?初枝的愛情……還有少爺的愛情可以這樣了結嗎?請你……” “你把女兒的貞操都用來作施展陰謀詭計的工具,還有資格談什麼愛情嗎?” 阿島瘋狂了,撿起桌上初枝的碎照片,向子爵擲了過去。

     十二 阿島是怎樣回到旅館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透骨疼痛般的疲勞,使她竟昏睡了十二三個小時。

     當她被初枝打來的長途電話喚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鐘了。

     “媽媽,您可倒好,悠閑自在地睡懶覺,人家擔心得睡不着……” “是嗎?” “您什麼時候回來?” “啊!” “我去可以嗎?” “到哪兒去?” “真是的,除了東京還有哪兒呢!” “不行……喂,喂,你可不能一個人來!不要幹那種事!” “不要緊的,我想去!” “不行!媽媽很快就回去……” “哪天?從昨天開始天氣轉暖了,積雪融化成黃色的水,河都漲滿了!” “是嗎?” “東京已經開櫻花了麼?” “媽媽哪兒有心思賞花呀!” “是啊。

    ” 初枝語塞。

     “喂,喂,我見到小姐了啊!” “哎呀,她問起我了嗎?” “是的,她問你是不是還梳着桃形頂髻……喂,她還問為什麼沒有帶你一起來。

    還有,她說那件事她會盡力幫忙的。

    ” 初枝沒有回答。

     阿島仿佛看見了電話另一端的初枝痛心的樣子。

    阿島一動不動地閉上了眼睛。

     “喂,喂,媽媽!” 停了一會兒,又說: “拜托……” “我知道了。

    ” “您跟正春……” “好的,你安心等着吧!” 阿島一聽到初枝的聲音,從昨天以來的怒氣,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

     然而,接踵而來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拜托……” 初枝的語氣,像是從山谷裡傳來的回聲。

     自已被懷疑,并遭到辱罵,被說成是“複仇”、“奸計”、“魔爪”、“引誘”等等,而初枝又喪失了清白,這該是怎麼一回事呢! “壞母親,真是個壞母親!” 禮子那厲聲的叫喊,刺痛了阿島的心。

     雖然想同正春見面,但那樣一來,隻能是越發遭到懷疑。

     至于同芝野家的親屬或矢島伯爵見面,也感到厭倦了。

     芝野葬禮的那天,也是在這個旅館裡,給初枝穿上了喪服,騙她說是新年的盛裝。

    但是,現在她的眼睛已經複明了。

    不僅僅是肉眼,也包括一個女人心靈的眼睛。

     阿島心想,就這樣回去,将怎樣面對初枝呢?正當她悶悶不樂時,禮子來了。

     禮子顯得十分激動,像穿着铠甲似的,沉默了一會兒,臉頰上的胭脂比平時更濃些,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情。

     “聽說你見過我父親了?” 她粗暴地說。

     十三 “見過了!” 阿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禮子垂下了眼睫毛。

     默默中,阿島意識到禮子對自己複雜的責難。

    那或許是阿島自己内心的影子。

     從昨晚到今早,子爵是否已經坦率地告訴禮子,阿島就是禮子的生身母親。

     但她又想,大概不至于,子爵也不會幹出那種蠢事。

    但是,禮子的神色看上去确實非同一般。

     對于禮子那異乎尋常的聰明,有時阿島會十分敏感地有所察覺,但有時無論如何也都看不透。

     阿島想進行一次大膽的試探。

     “同我根據小姐的談話所想象的,可是一位大不相同的父親啊!” “是嗎?他輕視你了?” 禮子冷冷地說。

     “那倒沒有。

    不過……” 阿島又前進一步: “據您父親說,小姐是府上的一個異端分子。

    ” “是啊。

    ” 禮子輕輕地避開這個話題。

     “我這樣說,也許很不禮貌,聽說小姐看不起您父親。

    ” “是嗎?可這種事情怕是同你無關吧。

    ” “啊,可是,他連對我都能說,難道不正說明問題很不一般了麼?” “别說了!我還不是不幸到連自己父親都看不起的女兒。

    ” 禮子仿佛是讓對方窺視自己的内心世界似的說。

    但是,她卻不給人以任何可乘之機。

     “但是,你是否為了一旦我父親成為初枝的公公,才打聽這些事的?” 這真是一出巧妙的突然襲擊。

     “我父親很喜歡哥哥,所以,不要緊的。

    ” “啊?” “父親好像同你說了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