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與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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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大學醫院了。

    ” “哦?是我哥哥帶她去的?” “不是。

    ”阿島露出了一副顯得畏怯的痛苦神情接着說: “去探望病人。

    ” “是嗎?那正好,我馬上也要去那裡,回家時順便拐到眼科醫生那裡一下……” “嗯。

    ” 阿島欲言又止。

    腦海裡浮現出被護士牽着手在醫院走廊裡行走的初枝的形象。

     四 而且,當初枝進入病房一看,恰巧芝野家的人都不在。

     芝野的心情好得出奇,意識也十分清楚。

     緣分不深的父女倆手拉着手,連戶籍也給改了過來。

     這不過是阿島的空想。

     叫初枝單獨去醫院,無疑太殘酷。

    然而阿島認為倘若初枝是個走運的孩子,那麼将會遇到出乎意料的天助。

    讓她去見禮子已獲成功,所以阿島讓她去見父親,也使用了同一手段。

     雙目失明的姑娘單獨前來探望,見到她那副令人感動的樣子,甚至連芝野家的人也總不至于會把她趕回來的。

    阿島相信初枝的人品無論怎麼看都不至于招人憎恨,這才讓她單獨去的。

     要讓她見上一面,如不讓她見上一面,那麼在與芝野夫人等人的争論過程中,一旦至關重要的芝野一命歸天,那将無可挽回。

     不過,阿島也擔心初枝會遭到看護者們的粗暴對待,恨不得自己追她而去。

    禮子這麼一催促,正中她下懷,于是便急急忙忙地為出門收拾起來。

     “醫生講要不診察的話,便無法下斷言。

    不過,看來有治好的希望。

    ” 禮子一邊說着,一邊想起了從矢島伯爵那裡聽來的,說初枝是國會衆議員的妾所生的那些話。

    今天初枝單獨會見其父,她像有什麼事。

     “現在邀您去醫院談,不會有什麼不方便吧?” “哪裡的話,隻要初枝的眼睛能看見東西,搭上我的老命都無所謂。

    隻在她小時候請醫生看過一次,就死心了。

    如果請高明的醫生醫治後這孩子能見光明,那麼長期以來讓她失明便是我的罪過。

    我對女兒該怎樣道歉才好呢……您說是吧?” “唉呀,怎麼能這樣說呢。

    ” 禮子吃驚地轉過頭去。

     阿島正在攏頭發。

     兩個人的臉如同重疊般地映在鏡中。

     阿島一下子站起身來。

     禮子也亦然産生了一種不忍正視的莫名的感覺。

     “确實感到很慚愧,沒法兒向女兒道歉。

    ” 阿島縮着身子蹲在房間的角落裡,揀起了圍巾。

     指望芝野家的人都不在病房,這如同讓初枝野貓偷食魚似的去偷偷獲取父愛。

    不是在不知道是親妹妹的情況下,已經讓初枝從禮子那裡偷偷地得到了作為姐姐的愛了嗎? 阿島真想大聲喊叫一下。

     初枝現在會怎麼樣呢,恨不得早一點趕到醫院好好地幫她一把。

     被護士牽着手,初枝走在醫院的走廊上,這情景與阿島想象的一模一樣。

     但是病房裡的情形卻并不像阿島所想象的那樣美妙。

     初枝一推開門就有股陰森森的氣息籠罩全身,她驚呆了。

     聽到了女人的啜泣聲。

     五 芝野死了。

     就在剛才他斷了氣。

    已經履行完職責的醫生剛剛離去。

     僅差一步,初枝沒能趕上和父親臨終時的見面。

     趴在床上哭泣的是跟初枝年齡相仿的小女兒。

     病危報警持續了好幾天,而且又是突然咽氣的緣故,臨終時在場的人很少。

    隻有兩三位讓人想起芝野那顯赫的政治生涯的探視客人。

     帶初枝來的護士默默地松開手,正欲離去,但一見初枝無人扶持要倒的樣子,馬上又從旁邊抱住她。

     “危險!” 接着扶着她從垂首立在床邊的人們的前面走過,把她帶到了芝野的床頭。

     誰都沒說任何話。

     站穩後護士退到後邊,初枝開始用手摸起來。

     她那顫抖的雙手隻徒然地在死者胸部的被子上摸來摸去。

     初枝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不知道父親的臉在何處。

     好像實在不忍目睹下去,芝野的長子把初枝的手拉到枕頭旁說: “是父親。

    ” 初枝冷不防一把抓起蒙在死者臉上的白布。

    把另一隻手緊貼在父親的臉上。

     “啊!” 死者的冰涼吓得她縮回手,但馬上轉而又用雙手死死地夾緊父親的臉。

     “讨厭!” 小女兒撥開初枝的手。

     但初枝好像根本不在意,繼續撫摸父親的臉。

     “讨厭死啦!你要把爸爸怎麼樣?” 小女兒哭喊着拽住初枝的手腕要将其拉開。

     長子猶如安撫似的抱住妹妹的肩膀,妹妹在哥哥的胳膊當中邊掙紮邊喊: “可怕!太可怕啦!” 接着“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可怕!” 聽到她的哭聲,一瞬間人們毛骨悚然。

    初枝的動作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讓人産生一種超越悲痛,仿佛死人眼看着要起立走過來似的恐怖。

    猶如怪異的巫女在施妖術。

     “已通知阿島了嗎?” 有個人在戰戰兢兢地說。

    衆人皆默不作聲。

     “那可不行,我去打個電話。

    是築地信濃旅館吧。

    ” 那說話的人急匆匆地走出去。

     初枝将雙手合掌在胸前的父親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撫摸了一遍。

     眼淚一個勁兒地在失去血色的雙頰上流淌,而且發出清瑩的閃光。

    大概是一種用失明的雙眼便要去看的異常的心理緊張吧。

     初枝好像已使盡氣力,頭頓時無力地垂落到父親的胸口上。

     是不是昏過去了?有人不由地向前探身。

     初枝根本不知道周圍有人。

     “可以讓我們來處置嗎?” 醫院的護士問。

     将芝野的屍體用酒精擦淨,在鼻孔等處塞上棉花後運往太平間。

     阿島和禮子是在那以後才到的。

     禮子本來站在走廊這一頭等着,但一見到推開病房門的阿島的樣子,仿佛受邀似的走了過去。

     六 病房空空如也。

     比看不見人影更讓人感到空空如也的是一種冷飕飕的氣息。

     阿島握着門把手,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呆立着。

     “怎麼回事?” 從背後往裡一看,禮子也變了臉色。

     “會不會到手術室去啦?你看還擺着來探望的人帶來的東西嘛。

    ” 不過,死亡的迹象卻一清二楚。

     病床尚未收拾,當然房間的消毒還沒結束。

     窗簾低垂,令人覺得欲把死亡的消息暫且封鎖在這間房裡。

     一股激憤湧上了阿島心頭。

     屈辱使她咬緊了牙關。

     倘若此時芝野家的人在場,那麼她就要聲嘶力竭地叫嚷。

     “為什麼不通知我?為什麼在他死的時候不讓我在場?” 她氣憤萬分,好像渾身的血液都已幹涸,兩眼直冒金星。

     她踉踉跄跄地走進病房。

     會不會精神失常?禮子擔心地跟了進去。

     “啊呀,初枝,初枝她在這裡。

    ” 禮子從長椅上拿起一個手提包遞到阿島跟前。

     “是初枝的吧。

    ” “啊,初枝……” 阿島一把搶了過去。

     而且當她用雙手緊緊抓住凝視着時,手指直打哆嗦。

     眼梢上吊的眼中有一個纖弱的身影在晃動。

     “初枝?初枝她來過是吧。

    ” 阿島猶如癱倒一般坐到長椅子上。

     那上面雜亂地脫放着男人的帽子和女人的大衣。

     一想到初枝終于在父親臨終時見上一面,總算還好,阿島的心情便稍稍平靜一些。

     接着她陷入了極度的孤寂之中。

     禮子問了問從走廊經過的護士,回到阿島身旁說: “說大家都去太平間了……到那裡去好嗎?” “哦。

    ” 阿島精神恍惚。

     “太可悲啦!” “是的。

    很抱歉,把小姐帶到這種地方來。

    ” “我要告辭了。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