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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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本本地投入熾熱的火焰之中。

     紀夫人在門外哭喊:“翔兒,翔兒啊,你開門,你不要吓娘,你快開門。

    ” 裡面傳出一聲爆喝:“你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 紀丞相拉着夫人,搖着頭道:“走吧,讓他一個人待會兒也好,等他傷心過了,自然會出來的。

    玖哥,你跟臘梅一起守着大少爺,有什麼事情趕快過來通報,知道嗎?” “是。

    ”玖哥應了,送老爺夫人離開“雲翔居”。

     臘梅輕輕拍着門闆,柔聲道:“姑爺,老爺夫人都走了,您讓我進去好嗎?我不吵您,我隻想收拾幾樣小姐的東西。

    ” 過了好久,門從裡面打開。

    看到火光,臘梅一驚,沖進來一看隻是火盆,心下松了口氣,朝玖哥使了個安心的眼色,輕輕地關上門。

    她在紀天翔身邊蹲下,幫他将書案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丢進火盆。

    他沒有阻止,也不說話,默默地拿起書案上一劄信件,那些都是他出征期間寫給雲兒的信,他解開繩結,一封一封丢進火盆。

    臘梅怔怔地看着,眼中含淚,卻不敢哽咽出聲。

    燒完了那些信,他又從懷裡掏出另外一劄書信,還有那斷成兩截的玉蕭,就着火光看了好久,久到臘梅的呼吸都快停了。

    他突然一揚手,信跟玉蕭一起落入火盆,蕭上的如意結見火立刻燃燒起來,捆在最外面的兩封信也迅速卷入火舌。

    臘梅看着如意結在火光中變形,突然撲上前,不顧燒傷的危險,伸手搶出信和玉蕭。

     紀天翔的目光像兩把劍,鋒芒畢露地劈向她。

     她将灼熱的東西護在身後,一小聲地道:“這……這是小姐的遺迹,我……我想留下來作為紀念。

    ” 他目光閃了一閃,輕歎一聲,腳步沉重地走向床榻,平躺下來,蓋好被子。

     臘梅忍着灼燒的疼痛,将救下的東西包起來,放入懷中。

    懷裡還有一封信,是小姐臨走前交給她的,告訴她等她離開紀府的時候再交給紀天翔,如果她一輩子不離開,就一輩子不要交給他。

    她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至于為什麼要等她離開的時候再給,她更不知道,總之小姐的交代,她遵命就是了。

    她走到牆角,坐在小姐的琴榻旁,默默地守着紀天翔,她知道他沒睡,也知道他不想被人打擾。

    這樣就好,他肯讓她坐在這裡,默默地看着他就好。

     天色漸暗,夕陽的餘輝透過窗棂灑講室内,映照出滿室的金光,臘梅跟瑤琴一起籠罩在金光之内,琴弦反射的光線刺痛了她的眼。

    她眨了一下,眨掉眼中的一滴淚,看向紀天翔,他依然靜靜地躺着,動也不動,神色異常安祥,安祥到令人感覺像在——等死。

     不!她猛地跳起來,奔向床榻,想也沒想就伸出手探他的鼻息。

     他霍然睜眼,偏頭看向她,皺着眉問;“你做什麼?” 她吓得一抖,縮回手,“沒……沒什麼。

    姑爺,您的心痛症……” 紀天翔轉過頭,望着幔帳頂棚,緩緩地道:“我也在等,等它發作;等着看這一次它是不是要我的命。

    ”她一抖,他突然苦笑一聲,“可是好奇怪,它居然沒有疼,一點兒要疼的迹象都沒有。

    我躺在這裡就在想,是不是我放雲兒走了,就代表這一世的劫數盡了,老天爺讓我償的債也許并不是給雲兒一生一世的愛,而是架一座鵲橋,成全她跟梁敬之。

    ” 臘梅暗自舒口氣。

     “竹籃打水一場空、原來,前世今生的安排是這樣的,難怪當年師父說我該入佛門,當和尚。

    ” 她沒有應聲,老天怎樣安排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隻要他沒事就好。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幽幽地道:“躺在這裡,還可以感覺到雲兒的氣息,是一股淡淡的藥香。

    多少個夜晚,我就站在你現在站的地方,靜靜地看着她的睡容,想象她躺在這裡是什麼感覺。

    現在我終于知道了,是寂寞的感覺。

    ” 寂寞!她的心頭狠狠地一抽,是啊,小姐寂寞了三年,相思了三年,忍了三年盼了三年,總算盼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這會兒,她該是依偎在表少爺懷裡,感受幸福,換了姑爺躺在這裡感受寂寞了。

    而自己,便是連寂寞的滋味都沒有嘗過。

     她垂頭,居然發現紀天翔的眼角滑出一滴淚,跟方含雲在高燒昏迷中滑出的眼淚一模一樣。

    她的心好痛,是了,這會兒換成姑爺寂寞、相思,她心痛。

    可惜,再沒有三年之約,沒有前世今生的情債,沒有可以期盼的幸福。

     她走回琴榻,用滿是被燒傷起了水疱的十指撥弄琴弦,輕聲吟唱: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紀天翔聽着琴音,嗅着藥香,不知不覺沉沉地入了夢,夢到遙翔,夢到雲兒,夢到白發,夢到眼淚,夢到心痛,夢到……臘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