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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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世故風霜都飄散不見。

    乜邪不想看見這樣子的彌勒,甯願在他的眉梢眼角看到有對過去的留戀或是憤恨,就像乜邪自己,完全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

     彌勒輕歎:十五年了。

    乜邪道:不錯,十五年,我依然沒有忘,不肯放。

    彌勒凝視他衰老的容顔,昔日風流倜傥的驸馬爺和大将軍,成了今日形銷骨立的苗疆老怪。

     彌勒不勝唏噓地道:龍戰,你的犧牲太大了。

     乜邪聽到龍戰這個名字,青白的眼球骨碌轉過一圈,面皮青筋鼓脹,恨然罵道:你說,我為的是誰?我等了十五年,等你肯回來和我一同複國,等你肯和我替雪湛讨回公道!你這個縮頭烏龜!若宜就罷了,他自小就出家,可是你呢?你以為你剃光頭發,學了點内功,就是和尚了嗎?狗屁! 他說得激動,臉上的皺紋猶如波濤起伏,彌勒觸目驚心,更覺慘然。

    雪湛之死,對彌勒的打擊固然很大,但對深愛她的乜邪來說,無疑更為緻命。

    乜邪喘了口氣,又憤憤地道:你不想複國,不是你真的超然世外,是你怕死!你最愛惜這副臭皮囊。

    你看你自小學的那些,盡是為了保全性命,頤養天年!呵呵,你是能得享天年,其他人的死活全不在你心中。

    諸賢!你是不孝子孫,你不配做雪湛的弟弟。

     雪湛。

     這個名字疼痛地劃過彌勒心間。

    他摯愛的姐姐,像雪花一樣清靈無瑕。

    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想着保護他們的姐姐,那樣無辜地被逼死在敵軍的槍下。

    縱然他一身絕技,也沒能保住姐姐的命。

    彌勒眼前仿佛又浮現曾經的煉獄。

    洪水一樣的軍隊湧入皇宮,守城的将士猶如紙糊的人,全無抵抗還手之力。

    父皇投湖了,他想救,被厚如蝗蟲侵襲的箭雨擋住。

    大哥去救,被敵軍的箭雨射殺。

    而昨日笑靥如花的一個個妃子,全成了血泊裡倒下的人。

     他每個人都想救,結果誰也沒有救下。

    為此,他抛卻皇子身份浪迹天涯,誰知兩年後這一幕竟在黔地重演。

    山河破敗,二哥去了,姐姐去了。

    等他心亂如麻地趕到,到底還是晚了。

     乜邪也晚了一步,錯過了一生。

    他是守皇城的大将,以一人之力阻攔三百敵軍,威若天神。

    可是,他救不了自己的妻子。

     彌勒潸然淚下。

    如果說父皇的死不無咎由自取,如果說太子的死承擔了這帝國曾犯下的罪惡,但雪湛的死何其無辜。

     乜邪的面皮越見枯老蒼白,形似僵屍,皺紋漫溢,彌勒突然間感受到強大的壓力逼近。

    乜邪就如一座巍峨莊嚴的高山,一片暗藏洶湧的海洋,周身聚滿澎湃之勢,一觸即發! 彌勒凝重地道:你容顔衰老是否與功力大進有關? 不錯,我為了打敗你特意習煉煉石功,縱然這副皮囊再老上十歲、二十歲,卻也顧不得了。

    乜邪毅然地道,龍戰已死,如今我是你的仇人,苗疆千家寨主乜邪!你一天不肯答應我複仇複國,一天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死敵。

     彌勒神色肅然,乜邪比他年長稍許,卻衰老得猶如鶴發老者,原來竟修煉了霸道之極的煉石功。

    這功法吸取自身體内精華為己所用,功力越深容顔越老,最後身如頑石可補青天,堅不可摧。

     彌勒平平攤開手掌,掌中脈絡縱橫,是不可測的命運前程。

    他靜靜地對乜邪說道:你若能讓它移動一寸,我便輸了。

     乜邪哈哈狂笑,憤然道:彌勒!你真以為你是佛?我等了十五年,你輸了便如何? 任你處置。

     乜邪微笑:好,我輸了,任你遠走高飛。

    言畢,凝聚畢生功力的一掌,瞬間爆發! 這一掌攜千鈞之力,仿佛搬了一整座城池猛然砸下,兇悍的力道驚天動地縱然拍斷了彌勒這隻手掌,他也再所不惜!賭上他十五年的心願和誓言,死死執著的信念支持着他,令這一掌如猛獸出籠狂嘯而至,眼看要把彌勒的手掌碾成粉碎。

     彌勒的手掌動也不動。

    猶如驚濤拍岸,岸上的細沙看似被海水淹沒洗刷,但當海潮退去,沙仍是沙,海仍是海。

     當乜邪的手就要碰觸到彌勒時,突然發現被一股極其柔和卻強大的勁道托住。

    萬千洶湧奔出的真氣,便消融在這股柔勁中,直至乜邪打到彌勒手上,所攜氣力已完全被消磨殆盡。

     更奇的是,當他想再度提氣襲擊彌勒時,發覺手掌根本動彈不得,竟似被蛛網纏住的小蟲,被動地粘在了彌勒的手掌上。

     這一招勝負立分。

     彌勒垂下手,含笑不語。

    乜邪心中駭然,十五年來進步更快的是這個一直遊走于江湖的人。

    彌勒的武功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遠非他今生可比。

    彌勒既如此,自小在武學上更有天分的若宜也就可想而知,那個小佛祖的綽号想來不是妄得,真個有翻天覆地之能。

     這令乜邪愈發不甘與憤懑。

    他們兄弟兩人擁有通天徹地之能,本可以瞬間颠覆江山社稷,但他們竟甯願遠走天涯,遺世忘俗!複國的夢想一時如此之近,又如此之遠,浮現在乜邪心頭的,唯有不甘心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