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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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和幾位師兄随師父被官府驅出寺院後,卻始終居無定所,一路逃上山後,先後在三皇峰兩三處山洞中繼續護法修行。

     上山時帶的糧食畢竟有數,山下官府又搜尋的緊,衆僧也不敢輕易下山化齋,百姓也不敢主動上山來施舍周濟,幾位大師兄在師父的勸說下,迫于生計不得不暫時下山,為人護镖看院、另謀生路去了。

     到了秋末,山上除了大禅師和慧忍師徒二人,加上自小無家可歸的小師弟慧悟、慧定二人死活不肯下山,師徒四人便相依為命,在山間開了一小片地,種了點糧菜。

    平素,師徒除了依舊禅武修持和采藥打樵之外,也偶爾下山為附近百姓治病送藥,化些米糧度日。

     在山中,師父仍舊不忘督促慧忍修習兵法武功。

    慧忍謹遵師命,一面修習禅武,一面研磨曆朝兵書。

    生計雖艱難,兵法和禅武卻是與日俱進。

     秋去冬來,大雪驟降,冷風肆無阻擋,刺骨般酷寒逼人。

    無邊無際的雪籠罩着山壑林叢,埋沒一切路徑,隔絕了人世。

    師父年逾古稀之人,自住進山洞後,因雨雪陰寒侵蝕,引發了痰症和諸多舊疾,每日咳嗽不已。

    腰腿也因傷寒而疼痛難禁。

     慧忍每日為師父或泡制湯藥,或敷貼按摩、針灸火罐,權解師父一時病痛。

    有時也獨自踏雪下山化些糧米,設法為師父弄些熱飯。

    有一次失腳,若不是湊巧抓着了一根枯藤,差點滑進無底深壑。

     伴随師父,每日裡虔誠修行、發奮禅武,清心寡欲的日子,慧忍倒也漸漸淡忘了功名之心和兒女私情。

    然而,偶爾夜半的夢中,公主那雙巧笑倩倩的眸子便會猝不及防地突然闖入他的心扉…… 師徒四人于寂無人的高山密林潛行隐迹地的悄悄修行,雖有諸般苦難和沉重,卻也有俗人不能體味的一份甯靜與希望。

     冬去春來,天氣終于開始轉暖了。

    山上的日子也好過了一些。

    然而,整整一冬缺衣少食的日子,加之岩洞潮濕,師父竟然一天天地病勢沉重起來。

    谷雨過後,竟開始咳血不止了。

     慧忍望着師父這樣子,真是心痛如絞。

    不禁怨恨朝廷官府逼人太甚。

    像師父這樣慈悲宏厚、佛法大海的高僧大德,竟然被逼的無一席之遮風居處,令年邁之人受盡酷寒饑荒,竟緻一病沉疴。

     師父見慧忍心懷怨氣,便勸戒道:“徒兒不可怨恨當今陛下。

    天下凡事皆有定數。

    佛門之禍其實是注定的劫數。

    當今陛下的滅佛與當年魏太武帝的滅佛,兩位皇帝雖說都為了朝廷租調年增、兵師日盛,為了俗世的王權強盛而‘求兵取地’。

    但是大周國主不似當年的魏太武帝,殺戮殘害佛門弟子。

    大周滅法但未傷僧,而且還令官府對還俗僧尼編戶給田,也算對斷滅三寶做了一些彌補。

     “凡事矯枉過正,太陰太陽。

    佛道過盛雖是有世事艱險、衆生不堪苦難之故。

    然而逢此動蕩亂世,百姓饑寒,國力虛弱,佛門如此浮華泛盛,已是異常之兆。

    達摩祖師一向反對佛教浮華喧鬧,故而當年才離開绮麗的南朝,一葦渡江來到我嵩山少林,整整面壁九年而終得證果。

    當年衆人皆不明白,為何佛法大海的達摩祖師始終是獨自隐修、不露法相。

     “如當今佛門中人,确實有很多人是想通過入我佛門獲得俗世上原本得不到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益。

    于是,把俗世上的繁華淫麗帶到佛門中來,連累我佛遭此滅頂之災啊。

    ” 聞聽師父此言,慧忍不覺羞愧臉熱起來。

    其實,自己當初求入佛門,也不過隻是想憑着學得的少林禅武神功,到紅塵世間去獲取功名榮譽,最終圓了自己兒女私情的夢想罷了。

     師父原本就是前朝大魏國赫赫有名的百戰功勳、當朝附馬、開府大将軍,為了自度度人,普求衆生而毅然皈依佛門,甯可放棄既得的榮華富貴、功名爵祿和嬌妻美妾。

    大禅師所抛卻的一切,恰恰正是自己苦苦尋覓和追求的終極目的! 可是,師父如此殚精竭立地造就自己,難道,這僅僅隻是輪回或者巧合麼? 莫非,人隻有在得到所渴望的幻相之後,才有可能真正勘破幻相、才會放卻執着與癡迷麼? 師父預知自己西歸極樂的明分到了。

     他握着慧忍的手囑托:“徒兒,為師就要走了,有一事托付與你,我才能走得踏實。

    ” 慧忍早已泣不成聲:“師父請吩咐。

    ” 大禅師更緊地握着慧忍的手兒:“徒兒千萬莫要忘了,重揚佛法、光大少林……” 慧忍涕淚橫流地跪在師父身邊,握着師父瘦骨嶙峋的手說:“師父,徒兒記下了。

    徒兒但死不敢忘記師父的教誨和再造之恩,也不敢忘了師父的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