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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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寺僧已經增至四五千之衆。

     然而,世間萬事萬物莫不是太陽則陰,過盛則衰。

    香火過盛,自然也會帶來一種浮熱燥動之氣。

    而佛教本貴清靜,過于绮麗繁華終将會引來災厄、埋下禍源。

     大禅師的神情裡透出了深深的悲憫和無奈…… 圓月初上,清光輕瀉于萬籁俱寂的少室諸峰。

    山下,寺裡武僧弟子們練武的步聲和吼聲,随山風和林濤隐隐傳來。

     大禅師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幾千弟子當中,大禅師最喜愛的一位弟子就是武僧釋慧忍了。

     他是三年前初夏的一天傍晚來到寺裡的。

     當時,寺裡衆僧都在忙着收麥打場。

    有個徒弟對大禅師報說:有個毛頭小夥子在寺裡等了三天了,纏着一定要見見大禅師,說要入寺學武。

     少林神功乃達摩祖師相傳,一代代發揚光大,越發有了名氣。

    民間一些百姓弟子或是江湖武人紛紛化妝成修信的居士來到寺中,有意與少林武僧一比高低。

    後來有幾位被降服者,竟死心塌地的請求大禅師為他們蓮台剃度,非要皈依佛門。

    對這一類,大禅師多不肯收留的。

    一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往往并不肯潛心修信佛教,隻不過想入寺來學些少林武功罷了;二是這些人大多都是百姓家的青壯勞力,國家的丁役,若不加限制,随意剃度,緻弟子泛濫,最終将會緻禍佛門。

     大禅師聽寺裡的幾位執事僧說,這個小夥子已經等了整整三天了,幾番催他回家,可是任人怎麼勸,那小夥子就是不肯離開。

    非要見到大禅師不可。

    執事僧說,這小夥子甚是執着,不如請大禅師見上一見,也許這小夥子果然有些善緣慧根也未必呢! 原來,這三天裡,小夥子一直幫着寺僧們割麥拉碾、揚場垛垛,樣樣農活拿得起放得下,幾天相處下來,弄得寺僧們心下都喜歡上他了,紛紛跑來替他向大禅師傳話求情。

     當大禅師走出山門,遠遠地看清正在山門外麥場上幫衆僧拉碾的小夥子那一張臉時,心内不覺一動:小子怎地這般面善?竟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大禅師站在台階上,阖目禅定片刻,靜觀三生,不覺一驚:阿彌陀佛!原來,面前這小夥子與佛門竟有如此善緣…… 大禅師正在阖目禅悟之時,那小夥子早已得了衆僧的暗中指點,此時已經跪到了大禅師面前。

     “師父!請收下弟子吧。

    ”小夥子一臉是汗,滿臉誠摯地仰面請求。

     大禅師一邊阖目撚着佛珠,一邊面無表情地問:“施主仙居何方?俗姓什麼?入寺意欲何為?” “弟子祖居山城,姓周名翰成。

    求師父收弟子入少林修學武功,将來馬上天下,報國救民!”小夥子合十應答。

     大禅師揮了揮長而寬大的僧袖冷冷一笑:“緣木求魚!罷!罷!” 沉厚的少林寺大門在大禅師的身後訇然合攏。

     當晚,少室山一帶下起了小雨。

    山風掠過少室山、翻過層層殿堂,卷着利哨在屋外回旋着。

     寺外,方圓百裡的少室諸峰明明滅滅響了一夜的雷,閃了一夜的電。

     大禅師久久地趺跏打坐在自己的寥房内。

    他知道,小夥子并沒有遠離寺院。

    他擔心小夥子在外面會不會被淋壞? 第二天,大禅師領着衆位弟子冒雨上殿,剛剛做完功課走到殿堂廊下,被雨淋得落湯雞似的小夥子早等在殿外平台上,見了大禅師,撲嗵一起便跪倒在雨水中:“請師父收下弟子吧!” 大禅師道:“溯回從之,道阻且長。

    不為修佛,難入佛門!小施主,哪裡來的、哪裡去罷!” “師父,弟子求師父慈悲收留。

    ”小夥子長跪不起。

     “天色已暗,小施主莫再癡妄了!趁天色尚早,趕快歸家去罷!” 小夥子道:“師父不答應收留弟子,弟子就不起來了。

    ” 大禅師不再理他,披上徒弟遞來的蓑衣,兀自去了。

     小夥子倒也倔強,在雨中直挺挺地整整跪了兩三個時辰。

     半夜時分,冷雨驟停,清冷的斜月挂在殿堂的挑檐。

    而方丈室内的大禅師并未入睡。

    此時,蓦聞殿堂的鐘磬之聲悠然傳來。

    大禅師披衣出門,一眼便望見了在殿前依舊直直跪着的小夥子,眼中不覺一熱:“真我佛門弟子也!” 小夥子聽見腳步,轉臉望見月光下的大禅師,不覺驚喜萬分地叫了一聲:“師父!” 大禅師撫了撫小夥子的頭發:“嗯!來吧,為師親自為你剃度,法号就叫……慧忍吧!” 這幾年裡,為了度化慧忍能早得正果,在寺院幾百名武僧弟子中,大禅師對他一人格外教導。

    平時,除了令他演練少林武功和佛家必修的禅宗佛經等諸多功課外,還督促他操練長短劍、射箭和長槍等馬上陣前常用兵器,并布置下諸多兵法布陣的修習和草藥脈診等各樣功課。

     這幾天,他聽說了大周國欲對大齊動兵,官府正在山下廣貼露布、招兵選将的消息,小夥子便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