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第一章

關燈
上帝,有時将聲音放得又輕又低,有時又高大響亮,聲振四座,全家人都聽着他的。

    佩爾曼内德太太故意擺出一副莊重嚴肅的神情,用以掩住她的喜悅和驕傲,伊瑞卡·格侖利希這時已經有十五歲了,現在已經是一位大姑娘了,梳着辮子,面頰和父親的一樣,泛着玫瑰紅;克利斯蒂安是當天早晨從漢堡趕來的,一對深陷的眼睛機靈地東瞧瞧、西望望……蒂布修斯牧師夫婦不辭路途遙遠,也長途跋涉從利加趕來,參加這次洗禮宴。

    西威爾特·蒂布修斯把自己兩绺稀疏的長發分披在兩邊肩膀上,不時出奇地瞪大她那雙灰色的小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凸得仿佛随時會掉出來似的……還有克拉拉,陰郁、嚴肅,不斷地用一隻手摸頭,她依舊在害頭痛……這一對夫妻還給布登勃洛克家帶來一件非常貴重的禮品:一隻後腳立地、張着血盆大口的棕熊标本。

    它是牧師的一位親戚在俄國打獵時的獵物。

    現在這隻熊擺放在樓下進門的地方,兩隻前爪托着一隻盛名片的盤子。

     克羅格家的尤爾根這時正回家省親,就是那個在羅斯托克郵政局作職員的人。

    他這個人不怎麼長于交際。

    至于亞寇伯的行蹤,則除了他的母親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這位老太太本是鄂威爾狄克家的姑娘,她秉性溫柔,為了給她這個被奪走繼承權的兒子寄錢,她甚至不惜偷偷把家中的銀器賣掉……布登勃洛克的幾位本家小姐也來登門祝賀,表示對這件喜事都由衷地高興,但是這并未妨礙菲菲發表意見說,這個孩子看來不很結實;她這句評語得到她母親……姓施推威英的老參議夫人、弗利德利克以及亨利葉特的一緻同意,她們甚至為此表示了遺憾。

    至于可憐的克羅蒂爾德則仍如往昔一樣灰黑、削瘦、饑腸辘辘,生得一副苦相。

    普靈斯亥姆牧師的講話以及對蛋糕和巧克力茶的希望非常使她感動……不屬于本家或親戚之列也到場參加儀式的有弗利德利希·威廉·馬爾庫斯先生和塞色密·衛希布洛特兩個人。

     此時兩位教父正認真地聽取牧師向他們宣講的責任。

    尤斯圖斯·克羅格是兩位教父之一……布登勃洛克參議最初不願意請他。

    “我們還是不要讓這個老頭作蠢事吧!”他說。

    “為了他那個寶貝兒子他每天都跟他的老伴吵得一塌糊塗,他現在幾乎一無所有了,因為苦惱,他甚至連外表的整潔也沒有心去管了!可是你們以為他會怎樣?隻要我們請他做教父,他就一定會送給孩子一整套金子器皿,而且不要回禮!”話是這麼說了,但當尤斯圖斯舅舅一聽說準備請誰做教父的消息……當時想請的是斯台凡·吉斯登麥克,參議的一位朋友……馬上大發脾氣,最終他獲得了這項光榮職務。

     他送的金杯子并不是特别加厚的,這一點倒使托馬斯·布登勃洛克還心安一些。

     那麼誰是第二位教父呢?這就是那位白發蒼蒼、德高望重的老頭兒,市長鄂威爾狄克博士。

    他系着高領子,穿着軟料子的黑外衣,從後面一個衣袋裡露出一條紅手帕的角兒。

    他坐在一張最舒服的靠背椅上,身子俯在曲柄手杖上。

    這是一件大事,一個勝利!簡直沒有人能夠想象這件事會成功。

    老天爺,這門親戚是從哪裡算起的呢?布登勃洛克一家人一定是生拉活扯才把這位老頭兒拖進來的……沒錯,這果然是個計策,是參議和佩爾曼内德太太共同做的圈套。

    原來當初确知母子都平安的時候,在大家興奮之餘,隻是把它當作個開玩笑的話。

    “是個男孩子,冬妮!……得請市長來當教父啊!”參議信口喊道。

    可是冬妮卻把這句話當了真,并且認真地着手辦起來。

    後來,參議把這件事考慮過以後,也同意試着做一做。

    這樣,他們專門拜訪了他們的舅舅,讓尤斯圖斯舅舅派他的妻子到自己娘家嫂子……木材商鄂威爾狄克的妻子那裡去,而這位娘家嫂子事前又在她的老公公前面美言了幾句。

    以後,托馬斯·布登勃洛克親自登門拜訪了這位政府的首長,終于把事情辦成了……保姆把小孩的帽子打開一點,牧師從面前擺着的金面銀底的盤子裡蘸了兩三滴水,異常小心地灑在小布登勃洛克的稀剌剌的頭發上,又慢慢吞吞地、一字一闆地讀出他起的名字:尤斯圖斯·約翰·卡斯帕爾。

    然後是一個簡短的祈禱,然後親友們逐一走過來,又逐一來吻這個一聲不響,麻木冷淡的小東西……苔瑞斯·衛希布洛特走在最後面,輪到她的時候,保姆不得不把孩子往低處放了放,而塞色密也好像心懷感激地又特别多吻了一下,啧、啧地兩聲響,中間夾着一句話:“真是個可愛的小寶寶!” 三分鐘以後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客廳和起居間裡,甜食開始傳遞開來。

    連普靈斯亥姆牧師也坐在那裡,他對熱巧克力茶裡的冷奶油特别感興趣。

    他穿着一件長及腳面的法衣,衣襟下面露出兩隻擦得光澤閃閃的大肥靴子。

    他和别人閑談的時候臉色安詳清澈,同他演講的樣子判若二人,因之留給别人的印象也特别深。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清楚楚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