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鋪張浪費

關燈
為了四個月期的一千法郎票子,再去找那般螞蟥了;一經他們的手,我的賺頭都給拿走了。

    先生,你一齊收下吧。

    我沒有地方好貼現,也沒有地方透支;我們做零賣生意的苦就苦在這裡。

    ” “二十天。

    ” “世界上隻有在巴黎才能變出這樣的戲法來,”皮羅多做了一個手勢,氣派活像《天方夜譚》中的人物,“先生,請你賞光來參加我的跳舞會。

    有才幹的人不一定都瞧不起做買賣的,在我的跳舞會上你會碰到第一流的學者伏葛冷先生,他是學士院的會員!還有特·拉·皮耶第埃先生,特·馮丹納伯爵,商務法庭庭長,商務裁判勒巴先生;還有一些司法界的人,比如高等法院的特·葛朗維伯爵;初審法院的包比諾先生;商務裁判加缪索先生,他的嶽父加陶先生……說不定禦前侍從長勒農古公爵也會來。

    我約了些朋友……為了慶祝領土解放……也為了慶祝我……得到榮譽團勳章……” 花粉商說到小字,躲着太太把手指往嘴上一放,向建築師遞了個暗号,建築師馬上懂了。

     “公斯當斯,這位先生要量量屋子的高低大小。

    ——你讓他量吧。

    ”皮羅多說完,往街上溜了。

     公斯當斯問建築師:“這工程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不,太太。

    約估一下,六千法郎……” “約估一下!”皮羅多太太嚷道,“先生,沒有講妥條件,說好價錢,千萬不要動工。

    我知道包工的花樣,說六千就是兩萬,我們可沒有力量浪費錢。

    我懇求你,先生,雖說我丈夫是一家之主,也得讓他有時間多想想。

    ” “太太,副區長先生限我二十天完工;誤了日子,錢就白花了。

    ” 花粉美人說道:“唉!這裡那裡,都是花錢!” “太太,一心想造大建築的人來替人裝修住家,你想他臉上光彩麼?我承擔這件小小的工程,無非看着拉·皮耶第埃先生的情分,要是太太怕我……” 他退了一步,好像預備走了。

     “好吧,好吧,先生。

    ”公斯當斯說着,回進自己卧房,把頭倒在賽查麗納肩上,“啊!孩子,你父親要把家産敗光了。

    他找來一個建築師,上嘴唇留着一撇胡子,下巴上留着一撮須,說要造高樓大廈呢!他要把好好的屋子拆掉,替我們蓋一所羅浮宮了。

    賽查胡鬧起來,手腳真快。

    昨天夜裡才告訴我計劃,今天早上就動手了。

    ” “沒關系,媽媽,讓爸爸去吧,老天爺一向照應他的。

    ”賽查麗納把母親擁抱了一下,彈起琴來,有心教建築師看看花粉商的女兒對藝術也并不外行。

     建築師走進卧房,看到賽查麗納的美貌大吃一驚,幾乎愣住了。

    賽查麗納穿着早晨的便服從小房間走出來,正像一個十八歲的女孩那樣嬌嫩,那樣紅潤。

    她淡黃頭發,藍眼睛,細挑身材,有股巴黎難得看到的彈性,使她細膩的皮肉格外飽滿;透明的肌膚底下,布滿着藍顔色的血管在那裡微微顫動,深淺不一的色調正是畫家最喜歡的層次。

    盡管巴黎的商店生活老是陰沉沉的,屋子裡空氣阻塞,很少陽光;賽查麗納的起居習慣卻使她康健活潑,倒像住在脫朗斯丹凡裡區過露天生活的羅馬人。

    濃厚的頭發長得跟父親一樣,往上梳的款式把好看的脖子露在外面,閃閃發光的頭發卷兒收拾得跟商店的女職員一樣細緻,——她們為了要人注目,在裝扮方面的認真完全是英國派。

    賽查麗納的那種美不是英國貴婦人的美,也不是法國公爵夫人的美,而是像盧本斯筆下的頭發赭紅,身體滾圓的法蘭特斯美女。

    往上翹的鼻子像父親,但長相更細巧,所以更秀氣,近乎拉奚裡埃最拿手的标準法國鼻子。

    她的皮膚賽過細潔緊密的布,充滿着處女的生命力。

    美麗的前額像母親,但因為無憂無慮而更加開朗。

    水汪汪的藍眼睛,活活表現出頭發淡黃的快樂姑娘的溫柔妩媚。

    一般畫家為了追求詩意,往往把人物畫得過于沉思默想;賽查麗納因為心情快活,缺少這種詩意;但是從未離開母親懷抱的女孩子,生理上也有些說不出的惆怅,使她顯得超然脫俗。

    她外表很細氣,身體卻非常結實:一雙腳證明她的父親是鄉下人出身,這是她血統方面的缺陷,手上的紅斑也是純粹布爾喬亞的标記。

    她這種人是早晚要發胖的。

    鋪子裡常有漂亮的青年婦女上門,賽查麗納見得多了,也就懂得怎麼穿扮,怎麼說話,怎麼動作,學會了一些左顧右盼的姿态,擺出一副良家婦女的功架,叫所有的年輕人和店裡的夥計都為她着迷,覺得她人才出衆。

    包比諾發誓非賽查麗納不娶。

    她像一泓水似的可以讓你一眼看到底,受一句埋怨就會變做淚人兒;包比諾隻有在她面前才覺自己是個剛強的男性。

    這可愛的姑娘叫人一見生情,來不及考慮她是否相當聰明,能夠使愛情持久。

    而且巴黎人的所謂聰明對布爾喬亞根本沒用,他們隻要女人賢惠,懂道理,就幸福了。

    賽查麗納的品性和母親一樣,不過經過教育點綴,知識略微完備了一些。

    她喜歡音樂,能夠用鉛筆臨摹拉斐爾的聖母坐像,看些高打太太,李高包尼太太,裴那登·聖–比哀,費納龍,拉辛等等的作品。

    她隻有在飯前幾分鐘方和母親一同坐在櫃台後面,或者很難得的替代她一下。

    暴發戶都急于把兒女捧得高高在上,促成他們的忘恩負義;賽查麗納的父母也把她當作神道一般,幸虧她天性笃厚,不曾濫用父母的寵愛。

     葛蘭杜拿着建築師和包工用的界尺棍棒量屋子,皮羅多太太帶着不安和懇求的神氣盯着他,覺得那些棍棒界尺的古怪動作像巫術一般可怕,預兆很不好。

    她指給女兒看,心裡恨不得叫牆壁低一些,房間小一些,可又不敢問建築師做這些法術有什麼用。

     建築師微笑着說:“放心,太太,我不會拿走你東西的。

    ” 賽查麗納聽着笑了。

     公斯當斯沒注意到建築師的誤會,隻用着央求的口氣說:“先生,請你算省一些,我們一定重重酬謝……” 賽查去找隔壁屋子的業主莫利奈之前,先上羅甘那兒,把克勞太替他立的租屋文書拿來。

    走出事務所,皮羅多看見杜·蒂埃靠在羅甘辦公室的窗口。

    以杜·蒂埃和公證人太太的關系來說,訂地産合同的時候有他在場原來很平常,皮羅多對公證人也向來深信不疑,但這一回也不放心了。

    杜·蒂埃神氣很興奮,好像在讨論什麼。

     皮羅多由于生意上的謹慎,暗暗想道:“這筆交易,他是不是也有份呢?” 猜疑的念頭在他腦子裡像電光似的一閃。

    他馬上回進屋子,看見了羅甘太太,便覺得杜·蒂埃在場并不怎麼可疑了。

     他又想:“說不定公斯當斯看得不錯呢!——嘿!聽信女人,豈不糊塗!等會跟叔叔去談談吧。

    從莫利奈住的巴太佛大院到蒲陶南街,隻有幾步路。

    ” 換了一個多疑的觀察家或是生平遇到過壞蛋的商人,就會逃過這一關。

    但皮羅多過去事情太順利,腦子又不管用,不能像高明的人那樣把事情推本窮源,追出原因來,所以他活該倒黴。

     他回去看見賣傘的穿的整整齊齊,就預備一同去見他的業主;不料廚娘維奧尼跑來拉着皮羅多的手臂,說道: “先生,太太不讓你再出去……” 皮羅多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