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苦難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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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查睡下去的時候,唯恐他女人第二天再來堅決反對,打算清早起床,把所有的事都解決掉。

    天才透亮,老婆還睡着,他就悄悄的起來,急忙穿好衣服下樓。

    打雜的正在卸下編着号碼的護窗闆。

    夥計們還沒起床,皮羅多隻得等着,站在店門口看打雜的拉蓋做活,皮羅多對這些事也是内行呢。

    雖然冷一些,天氣卻好得很。

     他看見安賽末·包比諾下樓,就說:“包比諾,去戴上帽子,換了鞋;叫賽萊斯丁下來;我跟你上蒂勒黎公園去談談。

    ” 這幾句話把花粉商臉上一層淡淡的疑雲抹掉了。

    羅甘早就看出他的面色,所以絕不先開口談地産生意;他要把皮羅多一舉成擒的攻下來。

     這個惡毒的計劃是客觀形勢促成的,不是什麼虛構情節的悲劇作家編出來的。

    單是恨而沒有報複的心,等于一顆谷子落在花崗石上。

    但杜·蒂埃要拿賽查出氣是極自然的心理,否則代表黑暗的魔鬼也不會跟代表光明的天使鬥争了。

    巴黎隻有一個人知道杜·蒂埃偷過錢,杜·蒂埃要謀殺這個人固然有許多不便,卻盡可把他推入泥坑,把他毀掉,使他不可能再出來作證。

    報複的種子在杜·蒂埃心中長着芽,長時期不得開花;因為在巴黎,便是心裡有深仇宿恨的人也不能預訂計劃;日子過得太快,太忙,出乎意料的事也太多。

    但這些動蕩不已的人事雖不允許你預謀,卻很可以給潛伏在你心中的思想利用,隻要你相當精明,能夠抓住變化多端的機會。

    羅甘向杜·蒂埃吐露心腹的時候,杜·蒂埃還在當夥計,已經隐隐約約看到毀滅賽查的機會,而他果然看得不錯。

    公證人因為快要跟他的心肝寶貝分手了,便捧着破杯子裡剩下的迷魂湯,拼命想多喝幾口,每天都上天野大道過夜,到第二天清早才回家。

    可見賽查太太不是瞎疑心。

    等到一個人像羅甘那樣決心接受杜·蒂埃派給他的角色,他自然會有名角兒做戲的本領,眼睛像野貓一般的尖,像巫術師一般深沉,能催眠那個受他愚弄的人。

    皮羅多沒看見公證人之前,公證人早看到了皮羅多,皮羅多朝他一望,他就遠遠的伸出手來。

     花粉商說着這幾句,不但包比諾覺得他偉大,他自己也覺得偉大;那種庸俗,天真,浮誇的口吻正是他自命為了不得的表現。

     羅甘見了皮羅多馬上遮蓋掉的滿面愁容,跟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有關,其中就有杜·蒂埃很快會掙起一份家私來的秘密。

    在皮羅多家星期日的集會上,杜·蒂埃一看出羅甘夫婦之間的關系,立刻把他進花粉店的計劃改變了。

    他原來的目的還不在于勾引賽查太太,而尤其希望在勾引不到的時候,人家會向他提賽查麗納的親事作為補償。

    杜·蒂埃隻道賽查有錢,後來發覺他并不,所以放棄娶賽查麗納的念頭并不困難。

    他對公證人作了一番刺探工作,把他拍上了,見到了荷蘭美人,研究她和羅甘的交情究竟如何。

    結果他知道隻要羅甘克扣她奢侈的享受,她就恐吓羅甘要跟他脫離。

    荷蘭美人本是那種荒唐透頂的女子,從來不問錢從哪兒來和怎麼來的;哪怕是逆子殺了父親弄來的錢,她也會拿去尋歡作樂。

    她今天不想到明天。

    她的所謂将來不過是下午之于上午;至于月底,雖有許多賬要付,也覺得遙遙無期,仿佛永遠不會來的。

    杜·蒂埃在社會上遇到這第一塊跳闆,高興極了,先勸荷蘭美人把愛羅甘的代價從每年五萬減到三萬。

    這種幫忙,癡情的老年人都不大會忘記的。

     羅甘太太是銀行家希佛蘭的可愛的獨養女兒,新婚第一夜就對可憐的公證人起了難以克服的反感,馬上想提出離婚。

    她有五十萬陪嫁,将來還有遺産可得;羅甘好運氣娶到這樣一個有錢的太太,隻求她不要離婚,情願讓她自由,一切後果他都忍受。

    于是羅甘太太在家裡唯我獨尊,對丈夫好比交際花對待一個癡情的老頭兒。

    羅甘不久就覺得吃不消,跟多數的巴黎人一樣在外邊另外有了一個家。

    這筆額外的費用開頭還有節制,數目不大。

     羅甘太太把事情料理一下,趕緊湊起一筆小資本交給一個受她丈夫信托的男人;因為公證人已經先拿出十萬法郎交給他的同黨。

    杜·蒂埃在羅甘太太身邊的地位,正好使美人兒對他的關心轉變為感情,而杜·蒂埃也自有本領挑起她狂熱的愛情。

    三位不出面的股東當然送他一份幹股,但他還不滿足,膽敢在交易所裡假作虧本,串通了一個對手,事後把虧蝕的錢還給他;因為他替三個老闆做投機,同時自己也做。

    等他掙到五萬法郎,他就知道穩發大财了。

    他憑他特别銳利的眼光,把當時國内各個階段的局勢看得很準:對外作戰期間,他看跌;波旁王室回來了,他看漲。

    路易十八複辟以後兩個月,羅甘太太有了二十萬法郎,杜·蒂埃有了三十萬。

    公證人的收支也平衡了,覺得這青年簡直是個天使。

    荷蘭美人卻是有多少花多少,原來她身上長着一個毒癌,名叫瑪克辛·特·脫拉伊,當過拿破侖的侍從。

    杜·蒂埃和那婆娘訂合同的時候,發現她真姓名叫作薩拉·高勃薩克,和他常常聽到的一個放高利貸的,公子哥兒們的救命恩人同姓,覺得很奇怪。

    他就去找那個放債的老頭兒,看看薩拉·高勃薩克對這個高勃薩克有多少影響。

    放高利貸的巨頭對侄孫女毫無情分;但杜·蒂埃自稱為薩拉的銀錢經理,手頭有資金要存放,居然使高勃薩克對他另眼相看。

    諾曼地人的性格和放印子錢的性格十分相投。

    高勃薩克當時正在物色一個能幹的年輕人,代他到國外去監督一筆小生意。

     羅甘又高又胖,臉上長着肉刺,前面的黑頭發秃得很厲害,當年也還算得上有風度的人。

    他有過魄力,有過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