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雪堂巧結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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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快心樂意。

     不期光陰易過,夏暑将殘,蕭夫人及二兄書來催回鄉試,彼此好生傷歎。

    魏郎道:“我要這‘功名’二字何用?”小姐道:“‘功名’二字,亦不可少,倘你去得了驷馬高車而來,我母親勢利,或者将奴家嫁你,亦未可知。

    ”次日,夫人備酒筵餞行,小姐亦在座上。

    晚間待夫人睡熟,走出來與魏郎送别。

    好生凄楚,絮絮叨叨,淚珠滿臉。

    魏郎再三慰安道:“切勿悲啼,好自保重。

    ”小姐道:“兄途中謹慎,早早到家,有便再來,勿為長往。

    妾醜陋之身,乃兄之身也,幸念舊盟。

    ”說罷而别。

    次日遂叫春鴻送出青苎絲履一雙、绫襪一緉為贈,并書一封道: 薄命妾娉再拜寓言兄前:娉薄命,不得奉侍左右為久計。

    今馬首欲東,無可相赆,手制粗 鞋一雙、绫襪一緉,聊表微意,庶履步所至,猶妾之在足下也。

    悠悠心事,書不盡言。

    伏楮 緘詞,涕淚交下。

    不具。

     ‘郎覽畢,堕淚而已,遂鎖于書笈之中。

    一邊收拾起身,把日前窗上所題詩句盡數塗抹。

    一路回去,凡道中風晨月夕,水色山光,觸目傷心。

    到家之日,已将入試之時,遂同二兄進場。

    他一心隻思量着賈雲華小姐,那裡有心相去做什麼文字,随手寫去,平平常常,絕無一毫意味,恨不得寫一篇“相思經”在内,有什麼好文字做将出來?怎知自己極不得意文字,那試官偏生得意,昏了眼睛,歪了肚皮,橫了筆管,隻顧圈圈點點起來。

    二兄用心敲打之文,反落榜後。

    果是: 着意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

     ‘鵬領了高薦,勢利場中,賀客填門,沒一個不稱贊他文字之妙,說如此錦繡之文,自然高中。

    魏鵬自己心上明白,暗暗付之一笑而已。

    同年相約上京會試,魏郎托病不赴,隻思到杭州以踐宿約,怎當得母親、二兄不容,催逼起身,魏郎不得已恨恨而去。

    會場中也不過随手寫去,做篇應名故事之文。

    偏生應名故事之文,瞎眼試官得意,又圈圈點點起來,說他文字穩穩當當,不犯忌諱,不傷筋動骨,是平正舉業之文,竟中高第。

    廷試又在甲榜,擢應舉翰林文字。

    魏郎雖然得了清要之官,争奈一心想着雲華,情願補外官,遂改江浙儒學副提舉,甚是得意。

    歸到襄陽,拜了母、兄,徑付錢塘,需次待阙。

    首具袍笏拜夫人于堂,夫人叫兒子靈昭,并小姐出來拜見,魏郎見了小姐,兩目相視,悲喜交集,卻又不敢多看。

    夫人對小姐道:“魏兄高第顯官,人間盛事,汝既是妹,當以一杯緻賀。

    ”小姐遂酌酒相勸,極歡而罷。

    夫人道:“幸未上官,仍舊寓此可也。

    ”這一句說話,單單搔着了魏郎胸中之念,好生暢快。

    才到得一二日,又是朱櫻、春鴻二人做線,引了魏郎直入洞房深處,再續前盟,終日鸾颠鳳倒,連朱櫻、春鴻二人一齊都弄得個暢哉。

     一日,後園池中有并蒂荷花二朵,一紅一白。

    夫人因有此瑞,遂置酒池上,命魏郎、靈昭、小姐三人賞荷花,且對靈昭道:“并蒂荷花是人世之大瑞,莫不是你今秋文戰得捷之兆?可賦一詩以見志。

    魏郎如不棄亦請賦一首。

    ”二人俱賦一首,夫人稱贊魏郎,要小姐也賦一首。

    小姐遂口占《聲聲慢》一詞,魏郎看了道:“風流俊媚,真女相如也。

    ”小姐連稱不敢而散。

    魏郎愈加珍重,遂為《夏景閨情》十首,以寄雲華道: 香閨曉起淚痕多,倦理青絲發一窩。

     十八雲鬟梳掠遍,更将鸾鏡照秋波。

     侍女新傾盥面湯,輕裝雪腕立牙牀。

     都将隔宿殘脂粉,洗在金盆徹底香。

     紅綿拭鏡照窗紗,畫就雙蛾八字斜。

     蓮步輕移何處去?階前笑折石榴花。

     深院無人刺繡慵,閑階自理鳳仙叢。

     銀盆細搗青青葉,染就春蔥指甲紅。

     熏風無路入珠簾,三尺冰绡怕汗黏。

     低喚小鬟推繡戶,雙彎自濯玉纖纖。

     愛唱紅蓮白藕詞,玲珑七竅逗冰姿。

     隻緣味好令人羨,花未開時已有絲。

     雪為容貌玉為神,不遣風塵浣此身。

     顧影自憐還自歎,新妝好好為何人? 月滿鴻溝信有期,暫抛殘錦下鳴機。

     後園紅藕花深處,密地偷來自浣衣。

     明月婵娟照畫堂,深深再拜訴衷腸。

     怕人不敢高聲語,盡是殷懃一炷香。

     闊幅羅裙六葉裁,好懷知為阿誰開? ÷生不帶風流性,辜負當年玉鏡台。

     ‘郎與小姐終日暗地取樂,争奈好事多磨;樂極悲生,忽蕭夫人訃音到。

    魏郎痛哭,自不必說,一邊要回家去丁憂,思量一去三年,就裡變更不一,急急要說定了小姐親事,遂浼邊孺人轉說道:“昔日魏郎與小姐兩家指腹為婚,一言已定,千古不易,前日蕭夫人書來,專為兩家兒女長大,特來求請婚期。

    從來聖人道:‘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天地鬼神,斷不可欺。

    今魏郎既已登第,與小姐宜為配偶,一個相公,一個夫人,恰是天生地長的一般。

    如今蕭夫人雖死,盟言終在。

    魏郎要回家守制,一去三年,願夫人不棄前盟,将小姐配與,回家守制。

    如其不然,一言約定,待彼三年服滿而來成親亦可。

    夫人以為何如?”夫人道:“我非違棄前盟,奈山遙水遠,異鄉不便。

    我隻此一女,時刻不見,尚且思念,若嫁他鄉,終年不得一見,甯死不忍。

    前日蕭夫人書來,我難以回答,在魏郎面前,亦絕口不談及此事,隻以兄妹之禮相見,今魏郎高科,宦途升轉,必要攜去,我老人家怎生割舍?況我年老,光陰有限,在我膝下有得幾時?不如嫁與本處之人,可以朝朝夕夕相見,不消費我老人家懸念。

    況且魏郎年少登科,自有佳人作配,魏郎不愁無妻,我卻愁無女也,煩孺人為我委曲辭之可也。

    ”邊孺人對魏郎說了,驚得魏郎面色如土,隻得跪告邊孺人道:“指腹為婚,更與冰人月老議親之事不同。

    夫人豈以母親已死,便欲棄盟誓耶?望孺人為我再三一言,不忘結草銜環報。

    ”邊孺人隻得又對夫人再三勸解,夫人執意不回。

    魏郎大哭道:“死生從此别矣。

    ”隻得收拾起身。

    一邊小姐得知這個消息,哭得死而複生,幾番要尋自盡,被春鴻二人苦勸,走出相别。

    哭得兩目紅腫,聲音嗚咽,一句也說不出,連春鴻二人都哽塞不住。

    小姐停了一會,方才出聲道:“平日與兄一日不見,尚且難堪,何況守制三年、遠離千裡?既不諧伉俪,從此便為路人。

    吾兄節哀順變;保全金玉之軀,服阕上官,别議佳偶,宗祧為重,勿久鳏居。

    妾自命薄,不能與兄長為夫婦,但既以身與兄,豈能異日複事他人?妾以死自誓而已,勿以妾為深念。

    ”次日,乃破匣中鸾鏡,斷所彈琴上冰弦,并前時手帕,付與魏郎。

    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