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裂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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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的混沌》。

     在陽台中央,正對着“綠箱子”的地方,有一間有一扇玻璃門的屋子,玻璃門兩邊有兩道隔牆,這是專門招待貴人的“雅座”。

     雅座相當寬敞,前後兩排可以容納十個人。

     “我們是在倫敦,”于蘇斯曾經說過。

    “所以要替大人先生們預備座位。

    ” 他把客店裡頂好的椅子都搬到雅座裡,在中央放一把烏得勒支櫻桃木的黃絲絨扶手椅,那是給市參議員的夫人準備的。

     演出開始了。

     觀衆頓時就聚攏來。

     可是雅座還是空空的。

     除此以外,他們的演出很成功,對走江湖這一行來說,簡直是盛況空前。

    全薩斯瓦克的居民都來欣賞“笑面人”來了。

     在泰林曹草地上做生意的小醜和走江湖的都怕格溫普蘭。

    這種情形好像一隻鹞子突然闖進了金翅雀的籠子裡,啄它們食盆裡的食物一樣。

    格溫普蘭把他們的觀衆都搶過來了。

     除了幾個吞劍的和唱滑稽的以外,木球草地上還有真正的演出。

    有一個女子馬戲團,鈴聲從早晨一直響到晚上,有各式各樣的樂器,什麼古琴啦,鼓啦,三弦琴啦,“米加蒙”啦,扁鼓啦,蘆笛啦,鋼絲琴啦,鑼啦,古風琴啦,風笛啦,德國号啦,英國的“愛查蓋”啦,笛子啦,管形樂器啦,“夫拉霍”笛啦,蕭啦,等等,都應有盡有。

    在一個圓圓的大篷帳裡,有人在表演翻斤鬥,我們現代的比利牛斯山脈的多爾瑪、波德那符和梅龍加的爬山家雖然從比爾費特翻到利茂松平原,差不多是直線的從很高的地方翻下來,可是也比不上他們。

    在一個巡回大馬戲團裡有一隻挺滑稽的老虎,馴養野獸的人不停地用鞭子抽它,它想盡辦法要咬住鞭子,想把鞭梢吞下肚去。

    現在連這個老虎的血盆大口和爪子也黯然失色了。

     驚奇,喝彩,收益,觀衆,現在都被“笑面人”抓在手裡了。

    這是刹那間發生的事情,除了“綠箱子”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被征服的混沌》變成《勝利的混沌》了,”于蘇斯說,他把格溫普蘭一半的成功歸功于自己,正像跑江湖的蹩腳戲子說的,這是“占别人的上風”。

     格溫普蘭的演出雖然很成功,可是隻局限在這個地區。

    一個人的聲望要越過海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莎士比亞的聲望經過了一百三十年才從英國傳到法國。

    海是一道高牆,如果伏爾泰(他為這件事很惋惜)沒有給莎士比亞搭一個梯子的話①,恐怕直到現在莎士比亞的光榮還在英格蘭島國當俘虜呢。

     ①英國偉大的戲劇家莎士比亞死後一百三十年,他的作品才被伏爾泰第一次翻成法文,介紹給法國讀者。

     格溫普蘭的光榮沒有越過倫敦橋。

    它還沒有在全城傳開。

    至少在最初是如此。

    不過薩斯瓦克也足以滿足一個小醜的欲望了。

    于蘇斯說:“錢口袋簡直跟一個失身的姑娘一樣,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

    ” 他們先演《落後的熊》,然後演《被征服的混沌》。

    在兩出戲中間,于蘇斯表演他的口技,這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腹語。

    他模仿場子裡的各種聲音,不管是唱歌也好,叫聲也好,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連那個唱歌的人或者喊叫的人也驚奇得張口結舌。

    他有時候模仿觀衆嘻嘻哈哈的嘈雜聲音,有時候模仿打呼嘯的聲音,仿佛他肚子裡有一群人似的。

    真是了不起的本事。

     除此以外,他還會像西塞羅①一樣(我們剛才已經聽見了)大聲疾呼地演說,他賣野藥,給人看病,甚至當場治好幾個病人。

     ①古羅馬雄辯家。

     整個薩斯瓦克簡直跟着了迷似的。

    薩斯瓦克居民的喝彩使于蘇斯很得意,可是這是他意料中的事情。

     “他們都是古特裡諾旁德人,”他說。

     随後又說: “從口味上來說,我不會把他們跟移居蒲克郡的阿克洛巴人、住在森漠賽郡的比利時人和建立約克城的巴黎人混為一談。

    ” 每一次演出,變成了正廳的客店的院子裡擠滿了一群衣衫褴褛的興奮的觀衆。

    這些人大都是些船工,轎夫,碼頭上的木匠,拉纖的船夫以及剛剛上岸、急着把他們的工錢化在大吃大喝和玩女人上的水手。

    其中還有當馬弁的,浪蕩鬼和黑衣兵,兵士違犯了紀律,就受到一種處罰,把紅面黑裡子的軍裝反穿,所以叫做blackguards,法文裡的blagueurs(牛皮大王)就是從這個字變來的。

    這些人川流不息地從街上湧進戲院,然後再從戲院湧進客廳去喝酒。

    喝掉的麥酒并不妨礙演出的成功。

     在這些應該叫做“人類殘渣”的人中間,有一個又高又大的漢子,身體比較結實,窮得不十分可憐,肩膀也寬一些,衣服雖然穿得跟普通人一樣,不過沒有破洞,捧場起來毫無顧忌,拿拳頭搡人,讓人給他讓座兒,頭上戴了一頂活見鬼的假發,他不停地咒罵,大叫大喊,嘲笑人,随時準備照别人眼上打一拳或者請人喝一瓶酒。

     這位常客就是那個過路的人,我們剛才已經聽到他的熱情的叫聲了。

     這個鑒賞家一進來就跟着了魔似的,立時便看中了“笑面人”。

    他并不是每場都來,可是隻要他一來,他就是群衆的“領袖”,于是鼓掌就變成了高聲喝彩,喝彩的聲音不是響徹“屋頂”,因為戲院裡沒有屋頂,而是響徹雲霄,因為上面是天空。

    (有時候好像天上的“雲”也降到于蘇斯的傑作上。

    ) 所以他引起了于蘇斯的注意,同時格溫普蘭也在注意他。

     有這麼一位陌生的朋友真是一件快事。

     于蘇斯和格溫普蘭很想認識他,至少想知道他是誰。

     有一天晚上,于蘇斯在後台上,也就是說在“綠箱子”的廚房門口,看見尼克萊斯老闆站在身旁,就指指站在觀衆中間的那個人,問他; “你認識那個人嗎?” “當然認識。

    ” “他是幹什麼的?! “水手。

    ” “他叫什麼名字?”格溫普蘭也插進來了。

     “湯姆-芹-傑克”,客店主人答道。

     尼克萊斯老闆走下“綠箱子”後面的踏闆,回客店的時候,就不再想這個看不透的問題了: “真可惜,他不是個爵士!不然的話,他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無賴。

    ” “綠箱子”裡的人雖然在客店裡安頓下來了,可是卻沒有改變他們的習慣,仍舊保持着他們的孤獨,除了偶爾同客店主人交談幾句以外,跟其他臨時或者常住在客店裡的人都不往來;他們仍舊離群索居。

     自從來到薩斯瓦克以後,格溫普蘭養成了一個新習慣,在演完戲,吃完晚飯,喂過馬,等到于蘇斯和蒂都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的時候,他總要在十一二點之間到木球草地上去換換空氣。

    每當精神上起了波動,我們總歡喜在晚上去散散步,在星光之下徘徊。

    青年時代是一個神秘的期待時期。

    所以我們喜歡在夜裡毫無目的地溜達溜達。

    這時候,市集上一個人也沒有了,隻偶爾有個把酸醺醺的酒鬼的影子在黑暗的角落裡搖搖擺擺地走過。

    酒館裡的客人都走光,已經關了店門,泰德克斯特客店樓下的客廳也熄燈了,隻有在一個角落裡,還有一枝蠟燭照着最後一個客人。

    隻有這個塊要關門的客店的窗框裡露出一點隐隐約約的亮光。

    格溫普蘭在這扇半開半掩的門前走來走去,他在沉思,夢想,心裡挺得意,模模糊糊地覺得很幸福。

    他在想什麼?想蒂,什麼都不想,什麼都想,想那許多奧妙的東西。

    他不到離“綠箱子”太遠的地方去,好像有一條線拉住他,使他總是在離蒂不遠的地方。

    他隻要到外面走幾步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過了一會兒,他就走回來,發覺“綠箱子”裡的人都睡着了,他接着也就睡了。

     第四章敵人在仇恨中結成了盟友 成功是不會受人歡迎的,特别不會受到那些受到它的害處的人歡迎。

    被吃的人佩服吃人的人的事情是很少見的。

    笑面人确實轟動一時。

    周圍的那些走江湖的都生氣了。

    舞台的成功好比是吸管,它把觀衆都吸到它這兒來,于是四周就都空了。

    對面的鋪子已經完蛋了。

    “綠箱子”的收入增加了,周圍的同行的收入,我們已經說過,就跟着減少了。

    有的戲本來倒很熱鬧,現在突然垮下來了。

    這種情形好像低潮的界線一樣,這兒越漲越高,那兒卻相反的越落越低。

    吃唱戲這行飯的人都了解這種潮水似的現象,這兒興隆了,别的地方就一定要冷落。

    市集上許多在附近戲台上随着音樂的聲音獻技的人,眼見被笑面人搞垮,在失望之中又感到迷惘。

    所有的三花臉,小醜,走江湖的,都妒忌格溫普蘭。

    瞧!一個有這麼一副野獸似的笑臉的人多麼有福氣啊!唱滑稽的和走鋼絲的母親們,指着格溫普蘭,氣呼呼的望着她們長得漂漂亮亮的孩子們說:“你們沒有他這樣的臉膛兒真是可惜!”甚至有人因為她們的孩子長得漂亮打他們。

    要是她們懂得其中的秘密,肯把自己的兒子弄成第二個格溫普蘭的決不止一個女人。

    長了一張天神般的臉,賺不了錢,倒不如長一張能賺錢的鬼臉。

    有一個孩子生得美麗無比,平常總是扮演愛神的角色,有一天,他的母親嚷嚷着說:“我們生的孩子都沒有出息,隻有像格溫普蘭那樣的孩子才能成功。

    ”接着,她把拳頭伸到孩子的臉上說:“要是我知道你的父親是誰,我一定要跟他大鬧一場!” 格溫普蘭是一棵搖錢樹。

    “多麼有趣的怪人啊!”這是那許多小木房子裡一緻的聲音。

    那些熱狂的、激動的走江湖的,甚至望着格溫普蘭咬牙切齒。

    憤怒的敬佩就是妒忌。

    妒忌爆發了!他們召集了一夥人,發出噓噓的聲音,咒呀,罵呀,喝倒彩,跟《被征服的混沌》搗亂。

    于是于蘇斯就向觀衆發表一通奧爾譚修斯①式的演說,他們的朋友湯姆-芹-傑克就借這個機會要拳頭,維持秩序。

    這位朋友的拳頭引起了格溫普蘭的注意和于蘇斯的尊敬。

    不過隻是遠遠的注意罷了;因為“綠箱子”裡的人離群索居,跟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至于這位群衆的領袖湯姆-芹-傑克,卻是一個盛氣淩人的人,跟誰也沒有聯系,跟誰也沒有交情,随時可以搗碎玻璃窗,煽動觀衆,來無影,去無蹤,跟什麼人都要好,可是又跟什麼人都不交朋友。

     ①古羅馬著名演說家,初與西塞羅為敵,後來兩人卻成了朋友。

     嫉妒格溫普蘭的憤怒的狂瀾并沒有被湯姆-芹-傑克的拳頭打消。

    喝倒彩失敗以後,泰林曹草地的走江湖的于是就采用上書請願的辦法,到官府裡去告狀。

    這是一個尋常的途徑。

    對付一個對我們不利的成功,我們先鼓動群衆反對它,如果失敗,我們就去懇求地方長官去幹涉他。

     連可敬的牧師也跟這些醜角攜起手來了。

    笑面人妨礙了教務。

    不隻是走江湖的木房子裡沒有人了,連教堂裡也空起來了。

    薩斯瓦克五個教區的教堂裡也沒有聽道的教徒了。

    大家不聽牧師的講道,卻跑到格溫普蘭那兒去。

    《被征服的混沌》,“綠箱子”,“笑面人”,所有這些可惡的異端邪教的偶像戰勝了雄辯的教壇。

    曠野裡的呼聲,voxclamansindeserto,也不滿意了,于是也到官府那兒去求救。

    五個教區的教士到倫敦主教那兒去訴苦,主教到女王那兒去訴苦。

     那些醜角提出的狀子替教會打抱不平。

    他們說教會受到了侮辱。

    說格溫普蘭是個男巫,于蘇斯是無神論者。

     可敬的牧師要求維持社會秩序。

    他們把異端邪教的問題撇開,口口聲聲要捍衛受到了破壞的議會法令。

    這是巧妙的辦法。

    因為當時正是洛克①(他是在六個月以前,一七○四年十月二十八日去世的)的學說盛行的時代,也是波林勃洛克②(後來伏爾泰受了他很大的影響)的懷疑論剛剛擡頭的時候。

    跟洛尤拉整頓教皇派一樣,威士萊重新整頓了聖經派。

     ①洛克(1632-1704),英國哲學家。

     ②波林勃洛克(1678-1751),英國哲學家。

     因此“綠箱子”受到了兩面的夾攻。

    醜角用捍衛《摩西五書》①的名義攻擊它,牧師用治安的名義攻擊它。

    這邊是上帝,那邊是公共秩序。

    牧師們說“綠箱子”妨害公共秩序,變戲法的說它亵渎神聖。

     ①《摩西五書》包括《創世記》,《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申命記》。

     有借口嗎?它讓人家抓住把柄了嗎?是的。

    犯了什麼罪行呢?就是因為那條狼。

    英國取締狼。

    許養狗,不許養狼。

    隻許狗叫,不許狼嗥。

    因為狗是家畜,狼是森林裡的野獸。

    薩斯瓦克五個教區裡的牧師和代理牧師在訴狀裡援引許多國王和國會的法令,證明狼是不受法律保障的動物。

    他們主張把格溫普蘭拘禁起來,把狼殺掉,從輕發落,也要驅逐出境。

    這是一個公共安全問題,過路的人受到威脅的問題,等等。

    關于這一點,他們曾經向醫師評議會發出呼籲,所以在訴狀裡附了一份評議會的評議書。

    由八十個醫師組成的倫敦醫師評議會,是在亨利八世時代建立的一個學術團體,它跟一個國家一樣,也有一顆玺,可以命令病人服從他們的裁判,有權拘禁違犯了它的規章和處方的人,除了許多有關公民的健康鑒定以外,曾經根據科學精神,闡明下面這個事實:“人見狼之後即終身聲音嘶啞,且有被咬之可能。

    ” 所以奧莫就變成了他們的借口。

     于蘇斯從客店主人那兒聽到了這些策劃,心裡便七上八下。

    他怕的是兩個害人的爪子——警察局和法院。

    對官家隻要害怕就夠了,不一定非犯法不可。

    于蘇斯根本不願意同州長、市長、地保和驗屍官打交道。

    他不願意看這些衙門面孔。

    他要見官兒的好奇心跟兔子要見獵犬的好奇心一樣。

     他開始後悔不該到倫敦來。

    “‘更好’是‘好’的敵人,”他獨自個兒嘟哝道,“我還以為這句格言已經過時了。

    我錯了。

    愚蠢的真理往往是真正的真理。

    ” 可憐的“綠箱子”面臨着聯合的勢力,醜角們要維護宗教事業,牧師們為了醫療事業大發雷霆,格溫普蘭有使用巫術的嫌疑,奧莫有狂犬病的嫌疑,隻有一件事對它是有利的,那就是市政當局的無能,不過這在英國是一種很大的勢力。

    正因為地方官對什麼東西都随随便便,英國人才得到了自由。

    英國人的自由像英國周圍的海水一樣。

    習慣好像潮水,一步一步地掩蓋了法律。

    可怕的立法制度于是沉沒在習慣的浪潮底下。

    即使到了現在,在無邊的自由底下還能夠很明顯地看出殘酷的法律章則。

    英國就是這樣一個國家。

     盡管那些走江湖的,牧師們,主教們,下議院,上議院,女王,倫敦,以及整個英國在反對他們,隻要薩斯瓦克不反對,笑面人、《被征服的混沌》和奧莫就可以安然無恙。

    “綠箱子”已經成為郊區的居民特别歡喜的娛樂,當地的官員好像對它漠不關心。

    在英國,漠不關心就等于保護。

    隻要撒來州的長官(薩斯瓦克歸撤來州管轄)沒有什麼動靜,于蘇斯便可以自由行動,奧莫也就可以搭拉着狼耳朵安安穩穩地睡大覺。

     隻要這些仇恨沒有達到目的,他們的成功就不會受到什麼損害。

    “綠箱子”暫時并未受到挫折。

    恰恰相反。

    這些糾紛在群衆當中已經透露了風聲。

    笑面人越來越受歡迎。

    觀衆一嗅到被人告發的東西,馬上就發生了興趣。

    凡是受到官家懷疑的,都受到群衆的尊敬。

    老百姓出于本能地接受受到威脅的東西。

    被人告發的東西有點兒“禁果”的意味,大家于是就争先恐後地去咬它一口。

    除此以外,要是喝彩能激怒什麼人,特别是激怒官府,那真是一件快事。

    你對被壓迫者表示同情,對壓迫人的人表示抗議,還能度過一個夜晚,自然是很有趣的。

    既能保護人,又能自己娛樂。

    我們在這兒說明一下,草地上的那些耍把戲的仍舊聯合在一起,喝笑面人的倒彩。

    對笑面人的成功來說,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敵人的叫嚷刺激他的成就,給他的勝利增加了活力。

    一個頌揚我們的朋友很快就會覺得膩味,一個咒罵我們的敵人也是這樣。

    咒罵對我們沒有損害。

    這一點敵人是不懂的。

    他們忍不住要淩辱我們,這正是對我們有利的地方。

    他們不可能閉上嘴巴,這反而會維持群衆的注意。

    來看《被征服的混沌》的人越來越多了。

     于蘇斯一直把尼克萊斯老闆跟他說的那些陰謀和官家的不滿藏在心裡,從來沒有跟格溫普蘭說過,因為他怕格溫普蘭會因為擔憂而影響了演出的心情。

    要是有什麼災害來臨,我們總會預先知道的。

     第五章鐵棒官 不過有一次,為了謹慎的緣故,他認為他應該放棄這種前怕狼後怕虎的态度,應該讓格溫普蘭擔點心事。

    說真的,那是因為發生了一件使于蘇斯認為比走江湖的和教會的陰謀還要嚴重的事情。

    有一回,在計算當天收入的時候,格溫普蘭拾起一枚落在地上的銅元,當着客店主人的面,把代表百姓的貧困的銅元和銅元上代表皇室豪華的寄生生活的安妮的鑄像,作了一番對比,這種話很刺耳。

    這番話經尼克萊斯一傳,越傳越遠,到了末了,經過費畢和維納斯又傳到于蘇斯的耳朵裡。

    于蘇斯着急了。

    這是煽動。

    這是欺君犯上。

    所以他把格溫普蘭狠狠訓斥了一頓。

     “要注意你這張可惡的嘴巴。

    老爺們有一條規矩:什麼也不要幹;平頭小百姓也有一條規矩:什麼也不要說。

    沉默是窮人唯一的朋友。

    他們隻可以說一個字:‘是’。

    承認和同意是他們的全部權利。

    對法官說‘是’。

    對國王說‘是’。

    老爺們如果高興,就賞我們幾棍,我就被他們打過,這是他們的特權,他們即使把我們的骨頭打斷,對他們的尊嚴也不會有什麼損害。

    秃鷹跟鷹是本家。

    我們應該尊敬國王的權杖,這是第一根棍子。

    敬重别人才算明智,平庸無能可以保身。

    侮辱國王跟一個女孩子拿刀子冒冒失失地砍獅子的爪子一樣危險。

    我聽你說過關于銅元的廢話,說它隻是一枚小錢,還诽謗過那個莊嚴的鑄像,說在市場上,憑這個鑄像隻能買到八分之一條的成眷魚。

    千萬要留神。

    不能馬虎。

    要知道,還有懲罰呢。

    你應該把立法的真理記在心裡。

    你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裡:鋸掉一棵三年的小樹,就得安安靜靜地被人送上絞刑架。

    罵人的人應該戴腳鐐。

    喝醉了酒,就被裝在一隻木桶裡,桶沒有底,讓醉鬼可以走路,頂上有一個窟窿,伸出他的頭,桶邊有兩個窟窿伸出兩隻手,使他不能躺下。

    要是誰在西敏寺裡打人,就得終身監禁,财産充公。

    誰在王宮裡打人,就得把他的右手砍掉。

    誰要是把别人的鼻子打破,自己就得損失一條胳膊。

    主教法庭要是判決你犯了異端邪教的罪,就該活活燒死。

    格培脫-辛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