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泰坦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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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雲彩籠罩着朱庇特和朱諾,格溫普蘭和約瑟安娜現在恐怕也用得着荷馬的雲彩了。

    一個有眼睛的女人看見了他,愛他,他的畸形的嘴感覺到仙女的嘴唇的壓力,這對格溫普蘭來說,實在跟觸電一樣,美妙無窮。

    在這個謎一樣的女人面前,他覺得心裡什麼也沒有了。

    蒂的影子在陰暗裡掙紮着,輕輕地悲嗚。

    古時有個浮雕,上面刻的是一個吞食愛神的斯芬克斯;愛神柔嫩的翅膀在兩排微笑着的無情的牙齒中間鮮血直流。

     格溫普蘭愛這個女人嗎?人也跟地球一樣有南極和北極嗎?地球在永遠不變的軸上轉動着,遠處是天體,近處是泥污,日夜交替。

    我們也跟地球一樣嗎?心難道也有兩個平面:這一面愛光明,那一面愛黑暗?這兒是光明的女人,那兒是污水溝裡的女人。

    我們需要天使。

    難道說,我們也同樣需要魔鬼?靈魂也會長一對蝙蝠翅膀嗎?難道說每一個人都命中注定,非經過這個皂白不分的時刻不可嗎?錯誤是我們不可抗拒的命運的一個要素嗎?在我們接受人性的時候,難道非把罪惡的和其餘的一切一起接受下來不可嗎?難道說罪惡是必須還的一筆債?真叫人不寒而栗! 不過,有一個聲音對我們說:軟弱就是罪惡。

    格溫普蘭所感覺到的東西簡直是難以形容的:肉體、生命、恐怖、肉欲、悶人的陶醉以及蘊藏在驕傲裡的全部羞恥。

    他就要跌倒了嗎? 她又說一遍:“我愛你!” 她突然瘋狂地把他抱在懷裡,緊緊地摟着他。

     格溫普蘭透不過氣來了。

     冷不防的,在他們旁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聲。

    這是釘在牆上的小鈴的聲音。

    公爵小姐轉過臉來,說: “它這是幹什麼?” 忽然傳來彈簧門移動的聲音,那個刻着王冠的銀窗闆打開了。

     旋櫥裡面一個墊着皇家藍絲絨的盤子出現了,盤子裡放着一封信。

     信封很大,四四方方的,它放在那兒,一眼就看見上面那個蓋了大印的銀紅色的封蠟。

    鈴還在響。

     窗闆差不多碰到他們坐着的沙法。

    公爵小姐低着頭,一隻胳膊勾住格溫普蘭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拿起盤子上的信,把窗闆推過去。

    旋櫥關好以後,鈴聲就停了。

     公爵小姐用手指撕破封蠟,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兩張折好的紙,接着把信封扔在格溫普蘭腳前。

     蠟印雖然撕破,但是還能認得出來,格溫普蘭看見上面印着一個王冠,下面是一個A① ①女王安妮的第一個字母。

     打開的信封兩邊都鋪開了,所以格溫普蘭同時看到上面寫着:“緻約瑟安娜公爵小姐。

    ” 裝在信封裡的兩張折好的紙,一張是羊皮紙,一張是小牛皮紙。

    羊皮紙很大,小牛皮紙很小。

    羊皮紙上印着大法官官署的一個很大的綠色蠟印,這在當時叫做“爵爺蠟印”。

    目醉神迷的公爵小姐不耐煩的微微噘起了嘴巴。

     “哎呀!”她說,“她送來的是什麼東西?一張廢紙!讨厭的女人!” 她把羊皮紙撂在旁邊,瞥了一眼小牛皮紙。

     “這是她的筆迹。

    是我姐姐的筆迹。

    真叫我膩味透了。

    格溫普蘭,我剛才問你是不是識字。

    你識字嗎?” 格溫普蘭點點頭。

     她躺在沙法上,差不多跟一個睡覺的女人的姿勢一樣,仿佛突然知道害臊似的,把兩隻腳很小心地藏在睡衣底下,兩隻胳膊藏在袖子裡,隻讓胸脯露在外面。

    她熱情地望着格溫普蘭,把那張小牛皮紙遞給他。

     “好吧,格溫普蘭,你已經是屬于我的了。

    現在開始執行你的職務吧。

    我的心肝,請你把女王寫給我的信念給我聽。

    ” 格溫普蘭接過小牛皮紙,打開以後,用戰戰兢兢的聲音念道: 小姐: 我們榮幸地附送給您一份我們的仆人——英吉利王國大法官威廉-古 柏簽署的口供記錄副本。

    這個口供記錄說明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林諾- 克朗查理爵士的合法繼承人已經被證實,并且找到了。

    他叫格溫普蘭,在 卑微之中,一直跟着演雜技和滑稽的戲子過一種流浪的生活。

    他是在很小 的時候流落民間的。

    根據王國的法律和林諾爵士的公子費爾曼-克朗查理 爵士的世襲權利,他今天就要被正式承認,并且恢複他在上議院的席位。

     因此,為了您,為了使您繼續保住克朗查理-洪可斐爾家的爵士們的财産 繼承權,我們讓他代替大衛-第利-摩埃爵士,承受您的青睐。

    我們已把 費爾曼爵士帶到您的府邸科爾龍行宮;作為女王和姐姐,我們希望并且命 令直到現在一直叫做格溫普蘭的費爾曼-克朗查理爵士做您的丈夫,共結 百年之好,再說,這也是王室的期望。

     在格溫普蘭用差不多字字躊躇的聲調讀信的時候,公爵小姐從沙法墊子上擡起身來聽着,眼睛一動也不動。

    格溫普蘭一念完,她就把信搶去。

     “‘安妮,女王,’”她像夢呓似的讀信末的簽名。

     接着,她拾起扔在地下的羊皮紙,匆匆看了一遍。

    這是抄在薩斯瓦克州長和大法官簽了字的口供記錄上的“瑪都蒂娜号”遇難者的聲明。

     她看完了這個記錄,又把女王的信看了一遍。

    接着她說: “好。

    ” 她不動聲色地指着格溫普蘭走進來的走廊的門簾: “出去,”她對他說。

     格溫普蘭像石頭人似的呆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她冷冰冰地說: “既然你是我的丈夫,出去。

    ” 格溫普蘭一句話也沒說,像個罪犯似的低下頭,沒有動彈。

     她又補了一句: “您沒有權利待在這兒。

    這是我情人的地方。

    ” 格溫普蘭仿佛被釘在那兒了。

     “好吧,”她說。

    “那麼我走。

    哼!您是我的丈夫!再好也沒有了。

    我恨您。

    ” 她站起來,不知道對什麼人做了一個傲慢的再會的手勢,出去了。

     走廊的帳幔在她身後垂下。

     第五章又相識,又不相識 隻剩下格溫普蘭一個人了。

     隻有他一個人同溫暖的浴池和淩亂的床做伴兒了。

     他的思想混亂到了極點。

    他的思想哪兒還像思想。

    簡直是一堆模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人陷在不可理解的境地時的煩悶。

    他仿佛剛從一場夢裡醒來似的。

     走進未知的世界可不是簡單的事。

     自從侍童把公爵小姐的信送來的時候起,格溫普蘭遇到了一系列的奇事,越來越無法理解。

    一直到現在,他都跟做夢似的,但是又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他隻有摸索的份兒。

     他什麼也不想。

    甚至也不做夢。

    隻是逆來順受。

     他一直待在沙法上,待在公爵小姐離開他的地方。

     突然間,他聽見黑暗裡有一陣腳步聲。

    這是一個男子的腳步。

    這個聲音是從公爵小姐走出去的走廊另外的方向傳來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雖然很低,可是清晰可聞。

    格溫普蘭盡管心裡迷亂,還是支起了耳朵。

     在公爵小姐剛才打開的銀色帳幔另外一邊的床背後,那個好像一道門的有畫的大鏡子,突然打開了。

    一個男子快樂的歌聲一下子灌滿了玻璃卧室,他使盡喉嚨的力量,正在唱一首法國古歌的疊唱: 三個豬崽子在糞堆裡哼哼唧唧, 簡直跟轎夫一樣。

     歌手走了進來。

     這人身邊佩着劍,手裡拿着一頂有帽章和金線的插着羽翎的帽子,穿一身帶軍章的漂亮的海軍制服。

     格溫普蘭像被彈簧推動似的,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認出了來人,來人也認出了他。

     兩張嘴同時驚奇地叫了一聲: “格溫普蘭!” “湯姆-芹-傑克!” 這個拿着羽翎帽的人沖着格溫普蘭走了過來,格溫普蘭的兩隻手交叉在胸前。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格溫普蘭?” “你呢,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湯姆-芹-傑克?” “啊!我明白了。

    約瑟安娜的怪脾氣!江湖騙子再加上一副妖怪似的相貌,實在有一股無法抵抗的魔力,你是化了裝來的,格溫普蘭。

    ” “你也是這樣,湯姆-芹-傑克。

    ” “格溫普蘭,你這身貴族的衣服是什麼意思?” “湯姆-芹-傑克,你這身軍官的制服是什麼意思?” “格溫普蘭,我不回答你問題。

    ” “我也是一樣,湯姆-芹-傑克。

    ” “格溫普蘭,我不叫湯姆-芹-傑克。

    ” “湯姆-芹-傑克,我不叫格溫普蘭。

    ” “格溫普蘭,這兒是我的家。

    ” “湯姆-芹-傑克,這兒是我的家。

    ” “我不許你學我的話。

    你有你的諷刺,但是我有我的手杖。

    不許你再諷刺人,可惡的東西。

    ” 格溫普蘭面色蒼白。

     “你是可惡的東西!你侮辱我,必須向我道歉。

    ” 一在你的小闆屋裡,你愛幹什麼都可以。

    咱們可以打架。

    ” “在這兒可以用劍。

    ” “格溫普蘭老兄,用劍是貴族的事情。

    我隻跟和我有平等地位的人決鬥。

    用拳頭打,咱們是平等,用劍就不同了。

    在泰德克斯特客店,湯姆-芹-傑克可以用拳頭打你。

    在溫莎是另外一回事。

    請記住:我是海軍中将。

    ” “我,我是英國上議員。

    ” 格溫普蘭認為是湯姆-芹-傑克的那個人聽了,哈哈大笑。

     “為什麼不說是國王?說實在的,你這話有道理。

    一個蹩腳戲子什麼腳色都能演。

    你可以對我說你是雅典王忒修斯①。

    ” ①希臘神話中的英雄。

     “我是英國上議員,我們應該決鬥。

    ” “格溫普蘭,這真大讨厭了。

    不要跟一個可以叫人抽你一頓的人開玩笑。

    我是大衛-第利-摩埃爵士。

    ” “我,我是克朗查理爵士。

    ” 大衛爵士又笑了。

     “說得真俏皮。

    格溫普蘭是克朗查理爵士。

    當然,沒有這個姓不能占有約瑟安娜。

    聽好,我原諒你。

    你知道為什麼?因為我們是她的兩個情人。

    ” 走廊的帳幔打開了,一個聲音說: “爵爺們,你們是她的兩個丈夫。

    ” 兩人轉過身來。

     “巴基爾費德羅!”大衛爵士大聲說。

     來人正是巴基爾費德羅。

     他臉上挂着微笑,向兩位爵士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面色恭敬莊重的紳士,手裡拿着一根黑色的短棒。

     這個紳士向前走了幾步,向格溫普蘭鞠了三個躬,說: “爵爺,我是黑杖侍衛長,奉女王陛下的命令來接您的。

    ”